因睡眠不好,去看了中医,请医生开了几副中药调理调理。拿回家自己煎药,满屋药香扑鼻,竟比花香怡人沁脾。这倒让我忆起了小时候,镇上有一家中药店离我家不远,路过的时候,总喜欢去哪里转一圈,感受一番草药之香。也曾亲自去野外挖过板蓝根、艾蒿和芍药等花草。多年以后,每路过一家中药店,我还是会进去看一看,闻一闻那股独特之香。
在煎药调理期间,有位朋友来访,进门就说:“你家有股中药味,”接着吸了吸鼻子,“嗯,蛮好闻的,比外边的花香还好!”我听了颇感欣慰,这种共同的喜好恐怕不多,说百里挑一绝非夸张。
其实,在中医的传统里,药与花草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许多花草都可以入药。中华医药,传说就是以神农尝百草为起源的。汉代编撰的《神农本草经》不是以百草为药吗?还有南北朝隐士名医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那些方子可不是大多为花草所配吗?
当然,在古代汉语中,“药”的最初意义也并非单指我们今天所说的药,而含有“花草”的意思。如果我们将屈原《九歌》中的《湘夫人》一文里“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中的“药房”理解为今天出售药品的药房,那可就贻笑大方了。文中的“药”其实是白芷,药房即花房的意思。在屈原大夫的作品里,提到几十种花草,那是作者人格魅力的象征。
无独有偶,两千多年后的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用屈原《离骚》中的奇花异草结合萧统《文选》中的花草筑起了一座“蘅芜院”,毫无疑义,这里同样寄托了作者的品格写照。更甚的是,晴雯生病了,宝玉命人请来大夫,谁知这个新大夫开了虎狼药,还被宝玉大骂“该死该死”。然后又命人请来王太医重新开药方,取来煎药的银铞子就在宝玉卧室的火盆里煎了,宝玉还说“药气比一切的花草还香呢。神仙采药烧药,再者高人隐士采药治药,最妙的一件东西。”这样的几句话,不仅道出了晴雯在宝玉心里的地位,也表达了作者的思想境界和高士之风。
当然,也有不喜欢中药的文人学者。就拿鲁迅先生来说吧,鲁迅对中国古代文化的了解和掌握可以说是相当透辟了,但先生唯独不喜欢中药,甚至痛恨中医。这当然是有根源的,鲁迅在孩童时代接连碰上了两个庸医,和他们周旋两年多时光,非但没能医治好他父亲的病,反而加速了病痛,不治而亡。这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极大的创伤,这也正是鲁迅坚持学西医的缘由。鲁迅是由那两个给他父亲看病的庸医而怀疑了中医的医道,但他并没有否认中华医药的精髓。在鲁迅的其他作品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出他对中药的理解和继承。
回头再看中药的发展,神农亲尝百草入药,还有医圣方祖张仲景,神医华佗,隐士陶弘景,药王孙思邈,药圣李时珍等名医,不是都曾以采药制药推进中药学的发展吗?
现代的人们对于药与花草的区分已经很明显,当然大部分的人们是只爱花香,而反感药香的。恐怕中药研究者也并非都爱这股药气之香。当然,每个人的品味来自于天分,不可强求。
眼下,正值春季繁华似锦的时节,也有很多人因花粉过敏而不喜欢花草的。我就见过花粉过敏的人不停地打喷嚏,连声说“烦人烦人”;还目睹了更甚的花粉过敏而晕倒的人;我自己的皮肤也会花粉过敏,但我绝不会因此而反感花草。因为,我知道“药”与“花”密不可分的渊源,爱赏花的我,也爱那花草所作的“药”气之香。
梅开沃土
写于2011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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