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葱葱的后门林,位于村庄的背面(东北面),环抱着一幢幢古老的土坯房及几幢新建的砖混洋楼,炊烟袅袅,“斑驳疏影醉马墙,摇叶婆娑诉过往”。后门林背面(东面)下行两公里,有一条自北向南的溪流“下坂溪”,蜿蜒曲折,流水潺潺,如歌如泣,是国家五A级景区白水洋的上游。
后门林原本是一片小林子,是村民们就近砍柴的好地方。由于村庄没有溪流,缺乏水源,人们便在主巷的西北、东北、西南、东南四处打了四口井,分别叫做:“路头仔井”、“后弄井”、“下厝弄井”、“裏弄坪井”,就像四台下沉的大鼎,一年四季,紫气东来。井水,也就成为村民们饮用水的唯一水源。于是,大家就把后门林封锁起来,禁止砍伐,用以储备雨水,为四口井提供源源不断、清澈见底的井水,哺育着世世代代的王大厝人。
星移斗转,月落日升,后门林也不断扩张,渐渐地长成了数百亩的原始森林。阔叶、针叶、灌木、长叶子等成百上千种树木混合并长。阔叶树有石楠、岩楮、柯树。针叶树有榅树(柳杉)、杉树、马尾松等等。树形千姿百态:树生竹、立人榅、柯楮连心、三楮竞长、五子登柯。尤其是成列的古石楠挺拔参天,是南方稀有的珍惜树种。二十多棵榅树,棵棵胸径数米、树高三、四十米、树冠二十余米,遮天蔽日,形成闽北独一无二,也是全国鲜有的古柳杉群。
柳杉群下,有一口天然水池,人们叫它“天池”,没有水源,却常年不溢不涸。阳光下,微风吹拂,清波荡漾,金光闪闪,龟鳖爬行,鱼翔浅底,是后门林一道靓丽的风景,也是村庄唯一的水文景观。
后门林像一张巨型的绿色薄膜覆盖着,尽管细雨濛濛,里面也是滴水不漏。即使烈日当空,里面也没有一缕阳光。地面满是落下的树叶,好似铺着灰色的地毯,没有杂草、不染灰尘,可以随地躺着睡觉。每逢周末假期,我总是抱着小说,躲进林子里看书,尽情地吮吸着负氧离子;或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倾听千鸟争鸣,万蝉齐唱;或酣然大睡、美梦连连、云游四方。一到放学,孩子们便成群结伴地涌进林子,压竹轿、掏鸟巢,捅蜂窝、摘野果、抓蟒蛇、追野兽、捉迷藏、打野战。我被推荐为“童子军”司令,指挥“千军万马”,横扫四野八荒……
后门林又像一位神奇的魔术师,狂风暴雨时,地动山摇,绿龙翻滚;万里雪飘时,“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夏日炎炎时,遮天蔽日,凉风习习;秋高气爽时,五彩斑斓,叠翠流金。
后门林更像一座绿色长城与神秘的城堡,保护着村庄的安宁。台风刮不倒,洪水淹不了。让村民旱涝保收,五谷丰登。村庄东部山脚下依山而立的六幢土坯房,设有密道,且幢幢相通,直达后门林,距离只有十几米,有的站在自家的墙头,攀着树根就可以爬进后门林,是村民们逃离村庄、避难的最佳捷径。有一天,天刚蒙蒙亮,突然响起了一阵狗叫声,村民们发现了十几个抓壮丁的士兵,偷偷摸摸地进入村庄。于是,个个手持刀斧、木棍通过密道,潜入后门林。有的在地上铺设长绳,有的潜伏在暗处,有的爬到树上。等到士兵尾随进入林子时,有的拉起了绳子,把敌人吊在半空。有的从天而降,把敌人按倒在地,打得抱头鼠窜,不敢再次侵犯。
在物资贫乏的年代,后门林便成了村民们的公共菜园。野生蘑菇种类丰富,有木耳、红菇、苦松、牛仔蹄、黄金殿、锅刷牙、奶菇等上百种野生蘑菇。蘑菇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在长菇季节,一旦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就会让我去采摘蘑菇。我挎着竹篓,轻车熟路地闯进后门林,直接进入菇坪,采摘了满篓蘑菇挎回家招待客人。尤其是牛仔蹄、黄金殿用红蔬、土豆丝、再放进一根腌猪骨头煮米汤,又香又甜,是农家菜的绝品。
后门林也经受过生死存亡的严峻考验。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食用菌栽培在浙西、闽北一带的农村兴起。“要致富,种香菇,半年成为万元户。”的口号不绝于耳,家家户户争先恐后种食用菌。远近深山密林的硬木树几乎被砍光,粉碎成木屑制作食用菌种子。因此,有些不法菇商盯上了后门林的百年硬木树。幸好它受到《村规民约》的保护,以及全体村民极力反对,才逃过一劫。
后来,我离开王大厝读书、工作去了,每当回家探望父母,都会到后门林逛逛,一边寻找流失的记忆,一边呼吸新鲜的空气。或许是产菇季节不对,或许是气候变化因素,我再也没有发现“黄金殿”了,对童年的蘑菇坪也渐渐地淡忘了。
一九九五年,我从杨源供销社辞职下海,闯荡上海滩,一打拼就是二十八年。从此,再也没有进入过后门林。
大前年,我应邀回到故乡,陪同县人大主任郑满生、县林业局长张胜安以及省林业厅景观规划设计院高工们,一起考察、调研了后门林。大家对“树生竹”“柯楮连心”等奇特景观赞叹不已。郑主任对陪伴在身边的王大厝村委会张主任一再强调,要好好地保护后门林,保护生态休闲景观林,并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地为后门林写一篇文章。即使我眼高手低,但为了不让大家失望,我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各种事情耽搁着,迟迟没有动手。而同行的景观图设计高工们却立即投入了设计工作,并多次跟我通电话,探讨设计方案,几经修改,不懈努力,一幅幅靓丽的《王大厝生态景观林图》横空出世,等待开发。
去年返乡的时候,我特地爬上村庄对面的山顶,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你追我赶,一群麻雀飞越村庄,消失在丛林中。山脚下,刚刚改造竣工的桃(洋)西(岩)公路,切除了原来的“几”字型弯道,像一条长龙从村庄穿过。星罗棋布的一幢幢房屋,冒着屡屡炊烟。我不禁浮想联翩……
这座曾经近百户人家,上千人口的村庄,在恢复全国高考之前,吃上皇粮、走出去工作的仅有三人,其中一位属于土改上去的干部,两位属于当兵退伍安置到国企的职工。就连保送的“工农兵”大学,也与王大厝青年失之交臂。王大厝村成为全县在编干部的掉尾村。经过几代人的奋勇拼搏与不懈努力,如今,人口大量迁徙,剩下的不足百人,且多为老人。年轻人有的到县城就近创业,培育孩子,赡养父母;有的漂洋过海,留学深造,争夺绿卡;有的走进军工、国企、外企,成为高端人才;有的成为律师、专家、企业家。一旦家乡遇到困难,游子们便从四面八方归来,纷纷解囊,回报家乡。
一阵阵春风吹着,后门林碧波浩瀚,翩翩起舞。我仿佛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绿色凤凰展翅高飞,携带着一只只幼崽飞向远方……
2023年2月20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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