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有年轮人有年龄,一棵树有多少年了,数一数年轮就知道了。可要数年轮,得把树的主干锯断了才能数呀。所以要判断一棵树究竟有多大的年纪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到某一个名刹古寺去,讲解员经常说寺前那棵树,“据说”是某某朝代的,很少有准确无误的纪年。一棵古树究竟有多少年了,一般总是一个大概数,因为很少有文字专门记载哪棵树,何时播种何时起苗何时何人栽种在何处,如果有的话,那么它就是一棵“名树”,它也很难活得到现在。因为它肯定是种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很重要的位置,战争一起一般都难免有争夺,有争夺就会有杀戮,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树也就难逃劫难了。似乎也没有人就一棵古树去做认真的年龄论证,总是推测:大概是宋朝大概是明朝的吧,那个时代的某人的某本书中曾提到过它。就是有没有见过一个准确的年代:它就是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种的!按目前的科学手段难道说就测算不出吗?怪事了。要知道一棵树的年龄,难道我们还跟几千年前的古人一样,去数年轮圈圈?困惑,不应该呀!我们可以根据一颗牙齿化石,或者一段骨头就可以准确判定一个古人准确的年龄,为何对树就无能为力了呢?因为那段骨头是从人一生出来就一直存在,伴随着这个人一起长一起变大,牙齿也必定在大概的年龄出齐,每年的变化都记录着呢。而树却是除了主干以外,其他的都是后来生长出来的呀,你总不能截一小段树枝去数年轮吧?主干锯断了,古树就变成了木头了,再古老的木头又有何用?难了。那么,古树知道自己的有大的年纪吗?它又知道那年轮包含了多少风霜雨雪的信息吗?它还记得在它跟前发生过的事情吗?
一棵古树要论证它的年龄倘且有这样的难度,要认定一个人有多大的年龄,恐怕也有他的困惑和难度吧?如果一个人,知情者都不告诉你他有多大的年纪,你能准确地说出他的岁数吗?或者,你又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的岁数吗?对于前者,大家可能会笑笑:大概也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吧。对后者大家一定会说,谁又不知自己的准确的岁数呢?甚至连哪年哪月哪天哪时生的都分毫不爽。因为有爸爸妈妈记录呀,有出生证明呀。可等到你四五十岁时,你就会经常搞糊涂了,为何?因为你愿意忘了自己究竟有多大,最起码是经常发生“错觉”的:啊,我真的有那么老了吗?心中不服又不得不叹息,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到了那个岁数了。可眼睛仍旧是发生着“错觉”:我不老呀,我跟十年前一样呀,还是那么年轻,体力充沛,精力旺盛。可还是不自信,又去看看自己的同学,他也跟以前一呀,还是那么年轻。终于,有一位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的同学来了,左右都认不出来,可一经提醒,对呀,就是他呀,这狗日的,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随着两三天的接触,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他也回到了从前那个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还是象上大学的第一天,在宿舍里,相互自我介绍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不对呀,都过去了将近三十年了。这时,你明白了,是你的眼睛在欺骗你了。你的眼睛已经不能够客观真实反映你的样子了。是眼睛在欺骗自己吗?真不敢相信!
少年时期对年龄是最清楚的:他是一年级的,他是三年级的,那个是五年级的。一般不会判断错误。打闹的时候千万别招惹高年级的同学,因为差一个年级一般体能相差都比较大,打不过他,就是把他打败了,也会遭到高年级男孩的集体报复:小样的,居然敢欺负到我们年级上来了?!免不了要被当众扇耳光了,眼泪汪汪的,心中想着:有本事单挑?!可自己也明白,就是单挑也打不过那个领头的。这种年龄和体能和知识成正比例地增长,一直到了十八岁以后才有所改观。
三十岁以前,不但认自己同辈人的年龄很清楚,就是认长一辈的也是很清楚的:这个是姐姐,那个是阿姨,那个是伯母是奶奶,那个是爷爷。分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弄错,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那时怎么会弄得那么清楚。可能是自己的年岁少,对岁月的一点增加都敏感得很吧。就象一个没钱的人对钱的敏感度一样,每增加一点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有一天,儿子对我说他小时候怎样怎样,他说的时候,好象穿越了漫长的岁月一样,可我感觉不就是前几年的事嘛,有那么夸张吗?只觉得好笑,他那个神态,他居然做出一副很深的回忆状,象现代人穿越时间燧道回到了秦始皇时代一样。我又想起了母亲,我觉得遥不可及的事,她却当做昨天发生的事一样,人家举重若轻她却举远若近,天啊,那都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她却越来越清楚了。
怎么会这样?好比喻吗?你赚钱积累家产,从一无所有到拥有十万这个经历,恐怕你会记得清清楚楚。可从十万到五十万你恐怕就记得不那么清楚了,从五十万到上百万,其具体过程你恐怕就会模糊,只有翻账本才清楚了。是这样吗?好象是这样的。以前看一本书,花一个月的时间,觉得学到了好多好多的知识。现在一个星期看了三本书,也没有觉得增加了什么。
大学毕业时分配在师范教书,带学生去实习,实习学校的校长指着我说:这个小伙子毕业后把他分配到我们学校好吗?我们的校长大笑:那可不好办,要经过上级领导特批呀。实习的学生赶忙说:他是我们的指导老师哩。那天,我们的校花闪着狡黠的眼睛对我说:我明白你干什么要留着胡子又抽烟了,是想表现你的成熟!二十八岁了,到了公司里,四处打电话:“我是小杨,请问……”,张口闭口自称小杨,记得我在学校春风得意时,一接电话就自报姓名,结果被一位领导抢白了一句:你有什么了不起,我知道你!自从那以后,我就不敢自报姓名了,改称小杨,更不敢称“老”字。可到了四十岁了,我还自称小杨。有一天去爬山,一个小姑娘问路,:爷爷,请问去仙鹤峰怎么走啊?一家伙把我问楞住了:呀,我有那么老吗?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见了,可她那句派了个老头子给我的话却象针一样刺进了我的心里。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老了,小孩子不会撒谎呀!我问旅游团里的一个姑娘:你猜我有多大了?她说你是个退休的老师吧?我昏,我是老鬼一个了!日晒雨淋四处奔波,激烈的竞争,年轻了我的心态却剥蚀了我的容貌。我回去仔细照了照镜子:是有眼袋了,头也有点秃顶了,真老了。不对,四十多岁,是壮年,在中央还是青年干部呢!我强词夺理地对自己说。可我明白,我应该退役了,我不能再跟十八岁的姑娘小伙子抢饭吃了。
是嘛,该退役了吗?最近国家旅游局的领导不是说要动员退休的老师们做导游,以此来提升导游从业者的文化水平吗?退休的老师可以做,我这年富力强满腹经纶而且又有十几年实践经验的五星导游却要退役?四十,接下来是五十,然后是六十,搬着手指头数着:不妙,自己并没有打算在这个职业上干一辈子,这也不是可以干一辈子的职业。当初我下海只是为了体验人生,去把握时代的脉搏,去感受时代的气息的。我离开学校,离开稳定的工作,抛弃了职称和职务,我没想到会出现生存危机。为了解决生存危机,为了彻底解决生存危机我才在这个职业上做了那么长的时间,终于毕其功于一役了。现在,我敢贪图蝇头小利而忘记了自己的志向和梦想?赶紧离开吧,我已经在这个职业上呆得太久了,请继续自己的人生之路吧!
又是一年的辛勤劳动,好歹把农场建立起来了,该回家了。每天坐在家中读书,去图书馆查资料,走着走着,不自觉地,那手开始自然而然地背到了身后去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老师的味道大慨就是这样的吧?一天,一位外地人问路,他开口就是:老师您好,请问象鼻山是在前面吗?我也很自然地受之泰然地告诉他:象鼻山就在前面三百米。为何受之泰然呢?除了在物资局四年没有人叫我老师外,其他时候一般人都叫我老师,桂林地区有好几千人叫我老师哩,我受之不泰然谁能受之泰然?党和人民培养我本来就是让我当老师的,我身上也自然而然地有老师的气质和风度,毕竟我还是教了六年的书,教过上千人的课。我还读过万卷书,走过万里路,接待过十万以上的游客,经历过一般老师不可能经历过的人生历程,这还不够吗?这样一说倒象是我这个人好为人师了!不是我好为人师,而是我在外面闯荡的这将近二十年里,受了很多的委曲和折磨。明白了“扔根骨头给狗吃与和狗一块抢骨头吃”这其中的巨大差别,那体验不是一年两年能参透得了的。当年我太自信了,认为自己扛得住,可不管怎样,我也扛过来了,尽管满身的伤痕,收获也不错,一分耕耘一份收获,这是不假的。
天天坐在图书馆里看书,不自而然地,心理年龄慢慢地回归了,我不再认为自己还年轻了,见到二三十岁的人不再叫兄弟而是叫小伙子姑娘了。可我看自己的同学和朋友们,觉得他们也不老呀。记得前些年大学同学聚会,我们一百多人齐集武汉,不到一天,就都觉得又回到了刚进大学的那个岁月里了。老师们也还是那样年轻,那样风华正茂才气横溢……
这样想着,心中不觉得沉重了起来,看来眼睛是随着自己的感觉走的,它是会骗人的,这不就叫做自欺欺人吗?我不禁想到了树的年轮。
是啊,年轮,年轮是骗不了人的。岁月留痕,抹不掉的人生年轮会驻足脸颊吗?驻颜有术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与其让年轮模模糊糊的,不如让年轮一圈圈的清清楚楚,让它清楚地记下些事情,让年轮包含尽可能多的内容,这或许是生命另一种意义?一晃乎就画了几十个圆圈的年轮了,有些很清楚,距离又宽又有内容;有些间距很近,内容很少,只看见钱,钱充斥在年轮和年轮之间了,这些年怎样走过来的,模糊了。
下一个年轮该怎样画,再下一个圈又该怎样画?画宽一点,画清楚一点,慢慢地画,画他个波澜壮阔,鲜鲜亮亮的年轮!还要努力多画些圈圈才行,不要辜负上苍的恩眷!难道不是这吗?人只有一次机会在这个世界走这么一遭呀,不多画些圈圈行吗?
唉,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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