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学校放假,我回到了家里。打开院子的门,才一抬头,便发现屋檐下用塑料包起的瓷盆,里面是一株小栀子花树。花树的叶子很小,绿葱葱的,上面托着几朵白色的小花;花间又有许多绿绿的尖尖的小骨朵,骨朵顶端裂出几条细细的白缝;白缝之间,似乎正有许多春意喷薄而出。尽管现在并不是春天,但是花的内在精神却远比春意要盛得多。记得有这么一首诗:“一朵红花群叶酬,一院红花景难收;可笑小儿言无忌,竟与老夫辩春秋。”似乎就很有些意思:花的兴盛,是不在乎春秋的,在乎的,似乎只是赏花的人以及他的心情。
今年春季,城里的二舅到我家来,看到院子里的栀子花,便十分的喜欢。那时候,院里有两盆栀子花树,都是别人送的:一个盆大,一个盆小。母亲知道舅舅是个爱花的人,便说:“你要是喜欢,就拿一盆去好了 舅舅很高兴,摸着光光的脑袋,笑着说:“我就喜欢养花,可不知怎么的,养的花总是活不长。真不知为什么?我又不是没下工夫,天天浇水,施肥,松土,可最后还是死了。唉——是没那个福气呀。”他的脸上有着一丝笑意,可是眼里,却似乎正有一股淡淡的辛酸,流淌而出。
母亲听了,也感叹的说:“这些花我哪里管过?记起来了就倒些洗菜水,没记起来就忘了;夏天太阳毒,可不知枯死了多少回;可一到了春天,照样长出绿叶,照样开花。或许,你那些花种不好,一是因为你弄得太勤,花不能顺着本性生长;再则是你家的周围楼房太多太高,挡住了阳光和落下的雨雪,使它少了磨练的机会,所以才不能存活。”
舅舅蹲在地上,看着那两盆花树,眼里有些怜意,他抱起其中的小盆,用清水把盆上的污泥洗掉,再把花盆放在门口,看了又看。吃饭的时候,他和父亲对坐着,拿着酒瓶,叹了口气,说:“唉,我那个不成气的儿子,前些时候,竟跟我闹着说不读书,真把我气死了。”他喝了酒,低下头去吃菜——我先前还有些奇怪:怎么感觉舅舅有些不对劲,话变得少了,要是以前,他一见我便大谈学习教育之类的话,这次竟安静了许多——可是同时也衰老了许多。他那光头上的一些仅存的零星头发也有些微微发白;不知是因为遗传的因素还是因为他的过于操劳。我知道,生活的担子,太重太累了;而表弟的贪玩与仵逆,却更让二舅心伤。
他又说道:“说起来,我家的条件比老大和你家的都要好得多,可怎么就不如你们。那个小子,如今竟还敢跟我对着干——”
我又想起来,以前在院子的墙脚边,还种着几株大栀子花树。栀子花树的大小之分,是根据其长出的叶,开出的花的大小差异而定的。可是父亲嫌这些花树长得太盛,挡了院里的阳光,也占空间,就把这些花树都砍了。我和母亲都十分的惋惜。我尤其感叹它们的薄命,正当开花季节,却惨遭屠戮,实在让人伤心。然而,过了些日子,从那些被砍了的残桩上,又生出许多枝条,嫩嫩的绿叶上,还隐隐可见淡色的茎脉。虽然比以前要脆弱得多,却也掩饰不住它的顽强斗力。
唉,花树有大小之分,人亦有强弱之别,而花树生长的好坏,却并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而在乎的是它的本身生命力。可是这个简单的道理,却又有多人能明白?即使明白,又有多人能真正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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