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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屠刀祭空门

时间:2011/5/31 作者: 荻洲后人 热度: 81107
  读历史留意到佛教的发展。其实,佛教最凌厉最光芒的日子并非是社会昇平,天下富康的时候,而是在屠刀横行,腥风血雨的岁月,例如,在三国两晋南北朝年代,特别是在史称五胡十六国的年代。
  
  所谓五胡,就是指曾经取得在华夏土地上统治的五个少数民族。大漠草原的游牧做就出他们的强悍,其对物质文化相对繁荣的汉族频繁的侵夺,凝成了一种与汉族之间的难于洗脱的民族仇恨和敌视,不管他们在成为大地人主之前已经或多或少的接受了不知不觉的汉化。有时,点滴的不可理喻的原因都会使民族矛盾激化。十六国年代是一个战乱的年代,是一个阶级斗争、民族斗争,混杂着其他复杂的矛盾斗争的年代,是一个死亡的年代。信手抄来的几行史录,即可以看到屠刀的疯狂:
  
  309年,后汉刘渊(匈奴人)攻下洛阳,三万余人被沉溺于黄河;同年,刘渊攻壶关(山西)等地,斩首一万九千级------
  
  323年,后赵石勒(羯族人)进伐广固(山东),不但杀降将,还坑杀降卒三万,致使当时青州刺史说:“任我刺史是管人的,如今人都杀光了,我在这里有何用?”最后才留下七百人免杀。
  
  349年,后赵石虎死了,其养子冉闵(汉人)灭后赵,利用民族矛盾一日内仇杀数万人,前后共杀人二十万------
  
  很难设想宣扬众生平等禁止杀害任何生灵的佛教,竟然在如此血腥的年代与血腥的人物结下了不解之缘。
  
  佛国神僧佛图澄是当时北方佛教的领袖人物,当时还是后汉的一名部将的石勒,就把他置于身边。石勒当上了皇帝以后,即把佛图澄奉为国师。他对神僧信服得五体投地。石勒死后石虎做皇帝,石虎对佛图澄更加礼敬至极。他允许佛图澄乘雕辇上朝,他亲自搀扶佛图澄上下雕辇,他下令大臣每日向佛图澄问候,他命太子每日探望佛图澄一次------
  
  有人说苻坚(前秦)发兵攻打襄阳,目的就在于获得留在襄阳的一代名僧道安。这与实际一定有失偏颇,但有传言说,苻坚胜利后曾得意地对他的近臣笑语:“十万之师取下襄阳只得一个半人。”对问:“谁是一个?谁又是半个?”苻坚说:“安公一人,习凿半人也。”安公就是道安。道安是继佛图澄之后更具号召力的一位北方伟大僧人。而习凿是当时的襄阳名士。后苻坚出游与道安同辇,有大臣非议,苻坚生气地说:“这不是道安的光荣,这是皇帝的光荣。”可见苻坚对名僧的尊敬。
  
  史学家范文澜说:“石勒、石虎是十六国时最著名的暴君,尤其是石虎,比猛虎还凶猛得多,可是佛教正是通过二石的凶残才开始大放光明。”
  
  我即时想到了共和国的奠基者毛泽东的诗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苍凉的暗冷与红烂的光热强烈对照,又浑然的统一。其实,世界上太多的反差两极的东西和谐共处,亲密无间:高楼大厦与贫民窟在一起;“酒肉臭”与“冻死骨”在一起;“亡国恨”与“《后庭花》”在一起;冰川和温泉在一起,如四川的海螺沟;太阳光明与太阳的黑子在一起------
  
  在切人头如同割青草一样的暴君之下,那些文弱的僧人又如何地面对?
  
  僧人与凡人不会有太大的不同,他们首先要解决的也是生存。“皮之不存,毛之焉在?”如果生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佛法弘扬!
  
  原来,手无寸铁的他们,求生的唯一办法只有运用智慧。他们的智慧是超凡的,也许,是我们一般的现代人所不及。我们不难想象,他们就是因为智慧的突出和暴露,才惹来了暴君的敬重,与此同时,才惹出他们一生的忙碌。假如他们的良心还在,假若他们依然存在着佛的道念,他们就必须具有双倍的聪明:一半聪明为了自保,另一半的聪明为弘扬佛法,为社会服务。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凭借一件法衣求生的,也许,他们自身对佛法的虔诚还远未及他们的追随。
  
  还是再回过头来说佛图澄吧。如果他不是时时处处关心着天下形势,如果他不是精于研究军事对垒,他怎么能够在二石面前妄谈吉凶,预卜征伐,而且每决必准?石勒虽然好奇佛图澄的法钵生莲花的奇妙,但一定更看重佛图澄的凶吉预测和出谋划策。佛图澄集魔术师、军事家、政治家和僧徒于一身,而且首先是军事家,最后才是佛学家。他也是一个语言大师,精通多种民族语言。一次,石勒为是否发兵救洛阳犯愁,佛图澄说,他昨夜闻风吹角铃,铃声是“即秀支替戾冈仆谷劬秃当”即胡语“出师可以捉刘曜”。后来果然如是。有一次石虎侵击前凉失利,责佛图澄说:“我奉佛供佛,为何不得善报?”佛图澄答:“陛下前生是商人,经常办法会供养罗汉,才得轮回转生做皇帝。而前线军寇反复乃常有之事,何必怨谤佛法!”可见佛图澄还是一个诡辩家。这次他是的的确确地行骗了,他捏造事实吹捧拍马转移视线,弄得石虎恍如春风拂面,石虎化怒为喜了。对于制止杀人如麻的二石滥杀暴虐,佛图澄所得的成功則微乎其微。这点道安也一样,尽管说苻坚对道安言听计从,然而一到骨节时刻,苻坚也会狂妄至极一意孤行,不会把道安放在眼里,至有前秦在肥水之战的一败涂地。此后,苻坚就一蹶不振了。佛救不了苻坚,诸胡纷纷起兵,苻坚最终被羌人姚苌所擒。而且有点滑稽的是,苻坚最后是死在佛寺之内的佛像之前。
  
  翻开往日的历史教科书,每说到宗教就必然的跟着指出,所有宗教都是统治阶级用来麻痹劳动人民的工具云云。或者,这样的解释有时也恰当。然而对于十六国时代的佛教,它更像是鸦片,它更像是毒品,它不仅仅麻醉了劳动人民,它也麻醉了统治者,而且是首先麻醉了统治者。佛图澄是一位最机智的麻醉师,他首先耍弄一些奇妙莫测的法术使石勒石虎心悦诚服,然后他让他们拿出最大的力量来倡导佛教。释道安(道安认为出家人无家姓,取释迦的释字为姓)則非常明确地说过,就是要首先把最高统治者麻醉。他说:“不依国主,則法事难立。”用一句大家都知道的诗来解释,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事实上,佛教因此而大大的发扬光大了。唐杜牧《春日绝句》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多么美丽的图画!与此相比,北朝也不能落后,十六国更不会落后。有史料说后赵之世,光石虎一朝共建寺八百余所。假若河套地区也下一场春雨,我们看见十六国的景象应该比杜牧的诗更美。这里有佛图澄和释道安的功绩。这更是死亡年代里的人民用死亡的付出换来的丰功伟绩。
  
  哲学家分析问题有说内部原因外部原因的,这里也不妨从这方面去想一想。佛教以外,中国早就存在着儒学和道教,而比较一下这三种学说,我们不能不佩服佛教有其独到之处。试取生与死这个人类思想上極其严重的问题讨论:儒学的态度是不管,说:“未知生,焉知死。”又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儒学是轻死而重生。世界上也许没有一个古典的唯心主义学说是不谈死的,不谈死就只有一个儒学而已。这是不是儒学的欠缺?也正因为儒学不谈死,才有人没有把儒学视为一门教义。道家说“无死”,是希望肉体的永存,从而获得永远的肉体享受。后来因为太多的事实表明这种“无死”不能实现,才有“羽化”和“尸解”之说。道学的理论近乎巫医,没有完善的哲理。无论如何,这两种学说的不足正好给佛教的插入提供了一个空隙。佛教在生死问题上大做文章。佛教用一个轮回之说解释了全部人生遭遇。我们不得不感叹这是一个唯心主义的登峰造极!十六国年代的佛教不是应运而生,而是应运而长。那时候战争、灾难每时每刻都会导致人们死亡和毁灭,老百姓固然朝不保夕,统治者也难料某一天身败名裂。而佛教报应学说对任何人都是一条出路:精神不灭是一个根本保证,因果报应是最大的公平。于是,上上下下就如今日我们卖六合彩一样,疯狂地用有限的今天去投注希望的未来。据说报应有三:曰现报、生报和后报。善人恶人当生受报叫现报;当生不报来世才报为生报;后报是最难耐的了,就是要等二世三世以至十世百世才得到报应。但是不必担心,因为精神不灭,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统统都报。长命债长命还吧。
  
  佛教的学说却真的是如此强大而有力,身经百战打下江山的梁武帝萧衍在它面前五体投地了。梁武帝不是一下子就信服了佛学,他是经过了多少磨难经过了多少的思考才作出最后的皈依。我们不妨读一读他的诗:
  
  少时学周孔
  
  弱冠穷六经
  
  孝义连方册
  
  仁恕满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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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复观道书
  
  有名与无名
  
  妙术镂金版
  
  真言隐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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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年开释卷
  
  犹月映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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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武功文治的兴国之主觉得儒学是星星,道学也是星星,这些星星在佛学的月亮周围都显得暗淡无光了。他连半生征战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帝都不做了,他遁入空门。他“日一蔬食,过午不食,罗绮不缘,布被莞席”。在感叹佛学的伟大的同时,我们不能不感叹皇帝的折服与笃诚。
  
  我曾经问过一位朋友,假如非要入教,他会皈依哪一种教呢?他思量了一会,答:“还是佛教。”他居然也有和梁武帝一样的比较。
  
  在举世纷纭的宗教殿堂里,佛教的殿堂博大精深,应该属于最瑰丽最夺目之一,特别在许多中国人的心里,更是仿佛的无与伦比。屠刀的威风早已过去,早已被太多人忘记,而空门的哲理却依然使太多人仰止。科学文明发展,人的活动已经达到“上穷碧落下黄泉”,唯心主义的地盘越来越小了,佛教也不例外。是好奇在驱使,是怀念在驱使,一代又一代的人都不忘回首,人们走进敦煌,人们走进云岗,人们走进龙门,人们希望看到当年佛国的辉煌。当然,人们也希望从石窟的凿痕中寻找到当年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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