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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雪山行

时间:2011/3/28 作者: 犀木 热度: 80155

    登上山顶以后,风将头发随意吹起,又穿过毛衣的孔缝,将身体抚遍,我才真的明白,自己走到了西岭雪山之巅。
  
  在峰顶的栅道倚着木栏杆远眺,朦胧雾里的,皎洁雪覆的一座座山,才知是山成就了画,不是画塑造了山。我们一行人,正是从眼前这群山的圈子里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我穿着单鞋踏在冰路上,凉气从脚心往上传。这是被来往的行人踏坚实了的雪,固结成一整片铺在水泥道路上,这整片的冰也就泄露出隐隐的灰蒙蒙。这才刚开始。
  
  我们在进门口,山脚下摆摊的老妇人那里买了几双防滑钉鞋,其实那是用棕绳编织而成尖叶般大小的捆绑在鞋底的东西,称作丁丁鞋。我们一人一只木棍,开始向未知的前路行进。进山口实在热闹,进进出出的游人衣着光鲜,看起来与登山实在不符,后来明白,他们确实没有登上山,只是半路返回了。山下积雪不多,或许叫这么多的人的暖气暖化了,只在树脚下,枝条上散漫地点缀着一星星儿的白。此时此刻,下午三点半,我们登上山顶的预计时间却是七八个小时,因此,我们在天黑前必须找到住的地方。
  
  山路平缓,雪却渐渐厚重起来。平铺在漫山遍野上,枝条上。潺潺的山间小溪携带着刚被阳光刺化的雪水汩汩向山下流去,溪中间的大石上却还是盖着毛茸茸的皎白的厚外套。石壁直立于溪的另一侧,矫健有神,褪去了残雪,带着荒草杂木,此时精神正盛。我们靠着这山,走着结冰的山路,口中呼出的白气飘飘忽忽传得很远,。脚下不再因为鞋的单薄感到阵阵凉气,却是害怕自己从脚上传出的那些热气,加快融化了这积攒了一冬天的冰雪。
  
  可是脚地下的丁丁鞋总是栓不安稳,时时松脱。我们一行八人,慢慢的变成一行五人,因为这五人里有弱小少年和敦实胖子,还有两个女孩儿。那三人年轻气盛,哪肯三步一停,五步一歇?所以早早走得没有踪音了。于是剩下的我们五人,成了苦行僧,在荒山野岭里悠然前行。
  
  不知道从哪段路开始,四周变得寂静起来。有行人从穿过,却越来越伶仃,到最后,抬眼一望,回环往复的山路上,纵横交错的石壁圈子里,只剩下我们五人。年幼者如麻雀,欣喜地在前面跳跃。体胖者如老熊,坠在队伍后款款挪步。我们行走得快了,站在平缓一些的雪上等着他,看他拄着木棍喘喘而来,然后止步望着我摆出的金鸡独立的POSE无奈的说:在下羡慕嫉妒恨。其实这段路平缓易行,前来爬山的人可能会将这段路归为最好走的一段路,然而这位胖子朋友依然显出颓像,很难想象,之后的路该怎样继续前进。
  
  行至两溪口,已经六点半,天色昏暗。这时回忆起来,我们上山时阳光正好,又在哪个时候这光偷偷隐退下去的?这一路上的雪太白亮,若非完全失去反射光源,我们恐怕会继续向前。我们被一家简陋的农家乐收留下来,宿费便宜,陈设简单。对我们这群还未挣钱的学生来说,也顾不得讲究,乐得这样一个安神之所。可是,食费很贵,我们只能用自己带的干粮当晚饭充饥。
  
  夜晚,山里更加安静,鸟鸣声也没有。主人家的狗来回踱步,拖得颈上的铁链时时发出框框当当的响声,让原本无法安然入睡的我们醒来无数次。
  
  清晨,我们重新整装待发。才看清,这几间小屋在这里显得多单薄。眼前是一大片冰凉的带着雪的石崖壁,壁下瘦水急湍,清铃声声。坚石冷枝寂寂草草,皆被这片片轻柔的白雪唤起了一些亲和的感性。我们跟同住的未能继续前行的老人挥手说再见,跟眼前的推着石墨的老板告别,忽略了前路艰险的劝告,向着前面蜿蜒的雪路继续走。
  
  我们走过很多座木桥,桥上也全是雪,不能看见桥面本身。然而,桥在哪里,哪里自然而然的就是一处景,桥在这里,就是锦上添花。我们在经过的每一座桥上留影,无奈相框太小,盛得下桥上的人,却盛不下人的眼框里满满的风景。
  
  路越来越陡,这样的山路,只许人上,难让人下。我们碰见一个比我们后来却赶上我们的年轻人,他手里的地图显示,接下来的一公里路,将是全路段最陡的路。我们倒吸了口凉气,望着眼前一条笔直的台阶,苦笑起来。
  
  我们在一家小旅馆里坐着休息了会儿,从老板那里得知,我们的三个朋友就是在这里留了宿,早上跟我们出发的时间差不多。我们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不再为那三个匆忙的人担心。我们补充了粮食储备,继续向前。
  
  路的确很陡,积雪陈冰覆盖了原本的石阶,我们只能沿着前人的脚印往上爬。脚印很浅,马蹄印却深很多,路上还残留有不少的马粪。这山道上,爬不上山却想欣赏这一路风光的人,只能掏出钱来骑马上山了。这山道上,马是尊贵的,我们时时都要为马让道。
  
  太阳又出来了。照亮了眼前石壁的壁头,如铺了一层金粉,后来便如镶了一山的黄金,从壁与山之间的沟谷流泻下来,落进水里。我们的摄像技术却不够专业,没能记录下那美妙的瞬间。其实我们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为了看云海日出,前面三个人抛下我们的最主要原因也是为了看云海日出。只是我们这在万山圈子里,手机信号俱无,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登上山顶,正享受日出云海的浪漫瞬间。
  
  我们拄着杖躬身前行,背上的背包,肩上的挎包变轻了,目标仍遥不可及。我们问牵马的人还有多远上山,那人看着我们笑说:不要问多远,再翻几座山就到了。我们后悔问这个问题了,或者我们是后悔到这里来了。弟弟说:真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好好看电视。小胖已被远远甩在后面。山壁换了样子,却还是立在我们侧面。弟弟大声对着石壁吼了一声:胖哥……两三秒以后,弟弟的回音传回来,小胖的应声也传过来:来了……
  
  我们坐在铲干净雪,此时被阳光收拾干净的石阶上等了二十分钟,小胖终于喘着气,抬着步子出现在我们面前。
  
  阳光正好,直射在我们身上,热得我们脱掉外衣,绑在腰间,挽起袖子。我们终于到了另一个站——大门山,老板招呼我们坐下休息。
  
  此时山路已经变得平缓,我们从农家乐出发已经3个小时,加上前一天走过的3个半小时,我们已经走了6个半小时的山路。据估计,应该还有2个小时就能到达山顶。我们有些兴奋,好像目标已经不远,我们马上就能够尝到胜利的果实一样。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再问一个牵马下山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山顶,那人犹豫了一下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听到这句话,我们身心都舒展开了。
  
  我们应该到了全路段风景最好的地方。这是山里难得见到的凹地,婀娜多姿的小乔木立在浓厚洁白棉花一般的雪地里。一走进去,雪便没过了膝盖,我们只能仓皇出逃,站在某人堆起来的雪人旁边拍照留念。
  
  离开那里,路越来越好走,雪也越来越厚。我们轻松地沿着小路向下滑,转过几个小山头,到了一处更加开阔的地方,称作金猴峰。阳光洒满了这山谷,木屋上的积雪反射了耀眼的光,使我微微闭起眼来。我们坐在钢丝架下的木凳子上继续等着又落在后面的小胖。
  
  宽朗的山谷,陡直的石壁,这孤独的小屋立在这里,又是我们行程中见到的另一幅画。我们跟男女主人闲聊,聊我们来自哪里,他们来自哪里。我们也没再在这群小屋里见过另外的人,这样的悠闲或者冷寂的生活,他们该有多少话可以每日每夜的说。女主人从铲起来的一堆雪上抓了一把拿在手上搓,说这样经常搓雪的手就不容易生冻疮了。我兴致马上高涨起来,冲到雪地里,挑了干净的一片雪,抓起一大把,学着女主人的样子搓起来。可是,雪的冰凉刺得骨头疼,我忍不住将手里的雪扔掉,甩干净手上的冰渣,立刻将手放在衣兜里捂暖。弟弟学我,却也被冰得滋滋的叫。女主人笑说:这点凉怕什么,就是这样把冰搓烫了才能治冻疮,小伙子,要能忍受这点冻嘛。她手里又抓起一大把雪,在手上搓成泡沫,泡沫慢慢往地下掉。40分钟以后,小胖终于又到了。他已经满脸通红,步履颓废了。
  
  两个老板说,这是倒数第二站,还要两个小时上山。这两个小时是以他们的速度来算的,我们都傻了眼。再一想,以我们队伍的速度,妄想在正常的时间到达顶峰是不可能的。那个牵马人所说的一个半小时,应该也是根据他自己的速度来计算的吧。
  
  再出发,弟弟留下与小胖一起。我们决定,在下一个分叉路口,我们三人走迂回的一条路线,他们俩走路程短的那条路,最后在山顶集合。可是,三十分钟以后,我们仍旧没有走到分岔路。我拿起矿泉水瓶子的时候也才发现,小胖和弟弟身上一瓶水,一点干粮也没有。我狠不下心,便坚持坐下来等他们,与之同行。两个伙伴也达成一致意见,若任由小胖在后面拖着,我们今天决下不了山,到时候连住宿都成问题,我们必须拖着他一起走。
  
  再见到他们时,小胖脸上的红晕被一层蒙蒙白雾覆盖着,好像山上的雪转移了一些在他脸上。以他的体重,能陪我们爬到这里,已足够令人钦佩了,我们不再责备或是嘲笑,而是真诚的鼓励。我们推着,或拉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走。脚下的石阶破碎不堪,融化的雪水混着泥浆溅落在裤腿上,渗进鞋里。树上的雪块往下落,时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对情侣从山上下来,沿着山路愉快的下滑,我们也放松紧张的心情。
  
  终于走到最后一个站,老板说还要一个半小时。
  
  回头望望我们走过的路,从那遥远朦胧的山一直翻过来,走到这块干净的土地上,连时时见到的雪在这里也没有了。我们欣慰,同时也难受,面对总也走不完的一个半小时。牵马人坐在路边休息,两个朴素干练的牵马人,用期待的目光看我们。小胖此时已经无法前进了。面对最后一段高陡且滑的阶梯,我们谁都没有把握能否在老板口中所说的一个半小时赶到山顶。可是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如果到不了山顶,也许连山也下不了。经讨价还价,小胖同意坐马。可是必须先爬上这段雪坡。
  
  而这段雪坡,是这次爬山最险的地方。台阶陡,有铁链。然而冰雪完全覆盖阶梯,坚硬且滑,我们根本无法找到路上去。牵马人让我们走马道。我让小胖和弟弟走前面,弟弟此时已经表现出了恐惧,从他的呻吟中我能感受他的无助和极力想要逃脱现状的愿望。马道同样难走,我们手脚并用也难找到趁手的东西。小胖在弟弟焦急的催促下竟很快就爬上了这段雪道,人在危险的时候或许才能发挥本身的极限。
  
  小胖坐上马很快将我们甩开了。我们庆幸没了小胖,然而接下来的困难却在弟弟身上,他恐高。他头晕,呼吸困难,无法快速向上。我和弟弟被落下了。
  
  我们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他的恐高让我也感到恐惧。我本希望我的同伴可以在我们身边,这样,他的恐惧感或许会减少一些。可是,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我用十足的耐心劝说他,让他相信我。我想自己站在他旁边保护他,他叫着甩开我的手,不让我和他并行,说怕我掉下去。那一刻,我想哭,那是我的无助。
  
  我走在弟弟面前,鼓励他跟着我一步一步向上。我们走上了一段比一段更陡的阶梯,看见山顶的红房子,也听见小胖在山顶的呼声,我们都以为,山顶马上就要到了。可是,转了一个弯,更陡峭的阶梯摆在眼前。弟弟抬头看见以后,忍不住将自己手里的木棍向一边狠狠砸去,震裂了手上的冻疮。
  
  我们在阶梯下坐了很久。山上的风特别大,四周的树木肆意摇晃。再次看见我们走过的山,却不见了路,不知道我们从哪里辛苦的来,又将辛苦的到哪里去。
  
  我们最后还是爬上了山顶。风吹乱我的头发,却吹不乱我的思绪。我们的征程,好像随着这里的风全都吹散了,我忘了我们怎样一步步走上来,也忘了路上见到的那些风景。弟弟垂着头在一旁,毫无兴致。
  
  我们坐缆车下了山。最后抵达山下的时候,天色已昏暗,灯光闪烁。我在想,从山脚走过十个小时登上山顶的那一刻,我们获得了什么。我们是否战胜了恐惧,又是否战胜了自己?为什么最后的我们顶着饥饿,冒着寒冷,脸上没有欢欣的喜悦?我们用这么长的时间征服了这座山,还是这座山在这段时间里征服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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