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在田野里,你的童年在水边,那个夏天里,我们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换。我在水边捡了很多美丽的小石头,来向你炫耀,你笑着说不漂亮,你把你的石头拿出来,漂亮的都给了我。从那时起,我的心便染上了你眼睛里最亮的色彩。两天后的车站,我拉着你的衣袖,是因为太舍不得,然后,你就跟我一起上了车,哥哥,你把我宠坏了。
我时常气你,逗你,你假装生气的时候,我又哄你,但我从不肯叫你哥哥。我们在收割后的麦田里奔跑,累了就靠在树下唱歌,我唱什么你都说好听。那天的黄昏有多美,我们的梦就有多甜,记忆里却只剩下金色,就像你灿烂的笑脸,你说,等长大以后,就可以骑车带着我在城市里看落日,我们有多奢侈,在一个夏天,把所有的落日看尽,把所有的快乐都用完。那整个夏天的快乐,是我对你全部的记忆,也是我对你最深的眷恋。
送你走,是在夏末,温暖还没有完全褪去,我的心却随着你的背影逐渐沉默,是我太贪恋,贪恋这季节的芬芳和你柔和的眼光。
哥哥,有你在身边,就有快乐,只是那时,我还并未知晓。
你走的那个夏天后,我就一直沉静着,再没有任何热烈的东西可以感染一颗缠满思念的心,我越来越喜欢安静。我是多么不愿,碰触任何一件有你痕迹的东西,我怕思念会疯狂的滋长,那是一颗沉静的心所无法承受的。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哥哥,你听见了么,那首歌谣,让我想起雨后的泥地里,你挽起裤脚背我的情景,想起金黄的麦地,明媚的野花,还有你黝黑的皮肤,想起那些炙热的阳光,清亮的河水,还有灿烂的你的笑脸。
我再没能见到你,不知道你看到我齐腰的长发会不会感到陌生。你说如果我的头发很长,你就用一条粉色的发带,轻轻的系一个蝴蝶结。你的蝴蝶结绑得那么漂亮,我却怎么也学不会。
“我太笨了”
“没事的,长大就学会了”
十八岁,就是长大么,可你说长大了会骑车带我在城市里看日落的。而如今,我只有一个人,站在城市边缘,任金色的阳光洒了满身,却不愿转身去看背后那条长长的影子。每当有风吹过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想起你麦色的皮肤,皓白的牙齿。
可是哥哥,你怎么不回来?我多想你陪我,多想你陪我。每当我站在外环路上,像你一样,朝着太阳的方向张开手臂,我想,阳光里一定有你留下的气息,否则,我不会感到如此熟悉,只是忘了,那不是夏季,这里的风,太凉,吹落了我为你珍藏多年的眼泪。
我的哥哥,死在了他的十八岁,两年前那个微凉的季节,那场醉酒一般的大雨里。
今天,我在这个世界里,写给天堂的你,哥哥,你听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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