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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大娘

时间:2005/4/7 作者: 瞬如尘 热度: 87133

    大二春节回家,可谓是不顺畅的很。坐火车到达泰安时,已是子夜。泰安的冬要比青岛冷的多。我就倦缩在火车站期待着回家的第一班车。我的家在东平的一个小镇,离泰安也就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坐上五点的车,七点不到就到了小镇的车站。我是怀着那样激动的心情向家奔的,虽然手里拎着大的可以的行李箱和一个大包。在拐进家中的那条街时,我第一个看见的是我的大娘(我们那里称呼伯母为大娘),在我们那个家族中我有两个大娘,一个亲大娘一个就是还没有出四辈的她,她也是我们家族上一辈中年龄最大的女人。
    那时街上还没有一个人,人们都还在享受被窝的温暖,大娘却早早的起床。我深有体会那天的寒冷,我想穿着皮毛的狗们猫们都不会选择在这时出来。我向她打招呼,她笑着喊我的小名,并问我是不是放假了。但我分明感觉到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热情,并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出敬畏的成分。也许是我一年多都没有回家,变的有些陌生的缘故。又或许是我是家族中第一个大学生的缘由。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瞬间在脑海中的猜测。我问大娘起这么早干什么,她说去街上看看店开了没有,现在都忙着办年货,买卖被人家枪了怎样吃饭呀。她家在商业街上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商店,店一直都是她的儿子和儿媳也就是我的堂哥和堂嫂在看,但他俩对店的热情还远不如我的这位大娘。
    大娘比我奶奶也就是小八九岁,比我母亲却要大上十多岁。由于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因此从来不怕吃苦受罪。从记事起直到去外地求学,大娘在我的印象里好象是永无停止的忙碌着的。我一直很敬重劳苦大众,任劳任怨的人,大娘或许可以称的上是这种人的代表,憨厚和实在。
    大娘是很疼爱我的,或许长辈对辈分小的人都会这样,我不是一个有什么辈分的人,所以不能猜测到大人的心理。只记得小学的时候放学回家,每当遇到家中无人,我都会跑到大娘家去蹭饭,并且是怀着兴奋的心情。大娘给我的感觉是亲切的,是热情的,同样是粗茶淡饭,但是在她家吃起来是那样的可口。记得在大娘家吃清汤面我能吃上足足的两碗,两碗面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可是个不小的分量。每次吃到打个嗝都有些困难时为止。每当母亲问我大娘家的饭就这么好吃,我总是会说反正比你做的好。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母亲做的饭到底和大娘做的有什么区别,可能是吃饭时氛围的不同吧!在家吃饭时,母亲总会先关掉电视,然后每人面前倒上一杯白开水,还有就是吃饭时不准多说话,就连我放学不回家吃,母亲也要叮嘱我买了东西不要在街上吃,不卫生。到现在我还保持着这个习惯。我们家的人在母亲的监视下不喝掉白开水就别想着吃饭,说什么有助于胃的健康。直到我高二那年在一本杂志上看到饭前喝水对身体实际是不好的。我把这个重要发现告诉母亲,母亲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我拿来杂志让母亲看。我们家这个十几年的错误习惯才得到纠正。当然母亲的要求还很多,譬如不能狼吞虎咽,坐姿要正,大人不到小孩不能先吃,还有就是专门为我下的一条命令不能不吃她炒的丝瓜。说实话我 从小恨死了吃丝瓜。但在大娘家。我可以很自由,不用喝那杯极度无味和令人讨厌的白开水,可以看电视,啧啧不休的告诉大娘我们班的那位同学怎样怎样的出洋相,我们的数学老师长的有些象狼狗等等。在大娘家感受到的是儿时最需要的自由。大娘也乐意听我讲,每每都笑的和不拢嘴。大娘还经常夸我学习多么多么好,比我堂哥当年强的远了去了,大娘从不吝啬的夸奖严重的满足了儿时的虚荣,让我有资本在堂哥捉我替他跑腿时嘲笑他的当年。
    现在想想从初一以后我就很少在大娘家吃饭了,除非除夕夜在她家吃顿团圆饭。这也主要得益于母亲痛心良苦的教育,可我一直认为是对我的一种误导。在我上了初中后,母亲总会告戒我,你现在不是个小孩子了,不要随便到别人家去吃饭,人家会笑话你的,但我心里清楚的很,母亲是怕别人笑话她不会教育子女罢了。我于是也慢慢的不再到大娘家去蹭饭了,遇到父母加班,我就到我从小都向往的包子铺里吃肉馅的包子。害的我现在除了恨透了母亲炒的丝瓜外,更恨透了菜市口上的那家包子铺。
    还记得我那时上小学四年级,我们院的一个叔叔娶媳妇,院内的大娘婶子都跑去他家看订婚照。我当时有个外号叫镇长,一是因为我小时走起路来颇具官威,二是因为我们都居住在一个小镇,人们根本没有见过更大的官,如若是住在联合国早就叫我秘书长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太爱凑热闹,管闲事,属于哪家有事跑哪家的那种。有一次邻居家的小两口打架,我竟跑去给女方加油,当然只是动嘴不动手。因此我一听到消息就猴似的向叔叔家窜。那些大娘婶子的都夸小媳妇模样长的不错。小叔叔的母亲说,什么好呀歹呀,只要不像李家大媳妇就行了,顿时满屋的妇女就笑的站不起来了。我当时抱着满脑子的疑惑跑回家问母亲,为什么叔叔家的那位奶奶这样说。母亲告诉我那是她们笑话大娘长的丑。是吗?大娘长的丑吗?当时我虽然还小,但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审美能力。大娘的眼睛不是很大,但很慈祥。大娘的皮肤不是很白,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尤其是大娘笑时,在我眼里是很美丽的。我纠缠着母亲告诉我大娘到底丑在那里,母亲只是忙着织毛衣懒的理我。我怀着捍卫大娘美丽的心情去找那些大娘婶子理论,说你们长的还不如我大娘。她们还是笑。我这一招竟然没有激起她们的怒火,若用在班里的女同学身上是百试百应的,弄的我当时很莫名其妙也很沮丧。等后来我慢慢长大些,从客观上看大娘,她长的的确不是很漂亮。我们家在早属于中产阶级,文革时遭了不少罪,爷爷也是在那时逝世的。由于大爷的家庭出身在那个时代属于黑五类,扯资本主义尾巴的那一种。可大爷年龄大了,又不能不娶媳吧!可哪家的闺女敢嫁到我们家族里来呢?所以大爷就娶了不漂亮的大娘。可在我心目中大娘的美是属于内在的,是更高层的,是那些妇女不具备的。
    春节回家休整一天,母亲说你各家都去转转,别让旁人说你出去长了见识就目中无人了。说实话我以前对这种家族似的面子问题实在讨厌的很,但我毕竟还属于这个家族,一辈子也别想着脱离,我必须学会妥协,并要深暗此道。我第一个去的是大娘家,大爷很客气的问我抽不抽烟。我还没有答话,大娘说他一个小孩子家,你让他抽什么烟,他就会抽烟啦。实际我是会抽的,抽的还有些凶。但我嘴里吐出的却是不会抽,这或多或少受到大娘的影响。在大娘眼里我永远是个小孩。记得上大学刚要走时,大娘到我家来嘱咐我,我很是怀疑大娘和母亲背了同一份台词,昨夜母亲嘱咐我的话,大娘几乎是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从学习到生活再到为人处世。我最烦别人叨叨个不停,好象我是个小孩子似的。我说大娘你就别说了,我又不是个小孩了。大娘却说,你就是到了四十,五十,将来当了县长当了省长当了国家主席,在大娘眼里,你也是个孩子,你再大也大不过大娘呀!我当时没有吱声,但心中却感动于大娘的那份挚爱,当年的这个小事和目前的情景突然间融合,我突然又十分感动,一份是追忆当年的,一份是品味于现在。是呀!在沉重的关爱面前,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孩子呀!长辈们始终都会以大人的态度去关怀我们当小辈的,不论我们将来有了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大娘的孙子,也就是我的小侄,上初一,学习是学的一团糟糕。寒假我还没有在家中稳定下来,好好的轻松几天。大娘就让我辅导小侄的功课,我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小侄每天都和我一起睡,大娘也是每晚到我家送水果,送牛奶。我说大娘你就别麻烦了,大娘说你们爷俩天天的学习得多加营养补补脑子。每天晚上还不到十点,大娘就撵着我们两个去睡觉,说什么别累坏了脑子。大娘对孙子的宠爱简直到了极致,连累坏脑子这样的事都能想的出,怪不得小侄现在长的比我还高,这多半归于大娘的功劳。我们家刚分了楼那会,墙面要粉刷,我作为家中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劳动过的人,首当其冲的肩负起美化家园的重任,当然这么艰辛的体力活我不会忘记小侄的。那次我和小侄正忙的热火朝天,大娘来时看到了,心是那个疼呀。说什么你们两个上学的怎能干的了这种活。她很快找来堂哥来帮忙,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来当劳力。我们俩倒是轻松了,根本没有插上手的地方,即使有,在大娘的监工下,堂哥也不敢让我们插手了。大娘属于那种封建思想很重的人,虽然对女孩也不错,但对男孩子更是宠爱有加。嫂子是个很有思想的女人,在很多方面她是不会宠自己的儿子的。因此她们婆媳之间就为了对小侄的宠与不宠的问题闹过很多矛盾。唉!婆媳之间的事真的是一言半句说不清楚,每家都有每家的理理道道,我也不想去弄明白这些事,真的能伤透脑筋,将来我娶媳可不要和母亲闹不和就行,可这有谁能说的准呢?大娘不管和嫂子闹多大的别扭也好,但她始终是关怀这个家的。有一次烟草公司的人到嫂子店里查假烟,据说是有人举报,商业竞争就这样,黑暗的东西很多,你红火别的商家肯定会从中作梗。店里没查出来就查到家里去了。大娘摆出一副无谓于天下的气势,对着那个领头的说,别说你是烟草公司的,就是胡锦涛来了我也不怕查。我十分佩服大娘的时世知识,像她这种七十多岁的人了还知道现任国家主席的名字。说完大娘就一屁股坐进烟草公司开来的车里面,吓得那些人直喊大嫂子,没有就没有呗,我们不查了。我问大娘你怎么这么厉害呀,吓的他们都怕了你。大娘笑着说,我只要坐进他们的车里赖着不走,他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你想想呀,他们都是有身份和面子的人,怎么和我这个老太太缠,他们会嫌丢了身份,多掉价呀。我是笑的前仰后合呀。笑过后我突然间对大娘产生了很强烈的敬意,佩服起她们这个年代的女人依自己身份的卑微作为优势的勇气。想想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罩在虚荣的表皮下,生怕别人说你出身于小地方,好象出身于小地方的人就知识浅薄,就目光短浅,就丢尽了面子。我们大学生中就有很大一批人到处摆阔,不惜一切的包装住自己真实的灵魂和肉体。看着他们硬撑都很替他们累的慌。我倒是问心无愧,出身在小镇就永远不会出身在北京,上海。大学生中有些自认为文化素质很高的人,实际上还比不上我那没有多少文化的大娘。我把这些话讲给大娘听,大娘说我胡说,大学生都是文化人怎会这样,竟然十分不相信的说我骗她。我不想辩解些什么,就让大娘心目中的大学生高尚一些吧!我家搬了后,大娘十分讨厌去我家还要爬楼,按门铃,说这些对她来说很不习惯,再加上对我十分的信任,认为我肯定能辅导好小侄。也就因为如此,我就天天带着小侄到对面邻居家K歌。现在一想很是后悔,觉得辜负了大娘对我的信任,有种犯罪的意思。
    春节过后,姐姐相亲就成了家族中的头等大事,不管是近亲还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子都忙的跟自己要嫁人似的。今天上午刚相一个,大家就陆陆续续的到我家议论商讨。大娘是第一个到的,走到我家先坐在右恻的太师椅上,大娘很讲究这个,由于年龄大又和上一辈的一起吃过苦。因此也就是最有资历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她也乐意去坐。她曾经说过对我家的什么都看不顺眼,就相中了这对椅子。我家的这对椅子是老式的,年代也很久远了,小时侯听父亲讲,从老祖父那一辈就有了,具体什么时候的就说不清楚了。每年春节期间,我家就会把沙发撤到一旁,把椅子摆出来,弄的家中有股书香门第的味道。人都到齐后,由于大爷很少说话,因此大娘先发话了。一般在家族似的聚会时,别看那些嘴比刀子都快的大娘婶子们,没有一个先表意见的。为什么,因为没有一个具备大娘的年龄,资格和象征似的权威。大娘说小孩长的还行,家庭和文化方面也还不错,就是矮了些。叹口气后接着说,我不同意这桩婚事。像她这种年龄的人,自己出嫁就是遵导家长的意见,所以当他们做主时,也理所当然的,心安理得的把这种传统把这种权利维持下去。大娘认为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自己有经验。抱着为下一代负责,对下一代关爱的心态来表达自己真实的意见和宣布行与不行两个极为对立的答案。然后下面就开始你一句我一言的说开了,姐姐却早已跑进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琢磨去了。我就是那种端茶递水的服务生。看见谁杯子里没水了就赶紧倒上,谁手中的烟快抽完了,赶紧递上一棵,最好是帮其点上,茶色淡了还要赶紧续茶。场面越发的热闹,意见的分歧也越来越大。最后还是大娘提高了嗓门说,不是相了这个就没别的了,好小孩多的是,咱闺女又不孬,还愁找不到个婆家,多挑两个还有亏呀!于是人们就都迎合着大娘的意见,陆陆续续的回家了。大娘留下和母亲商量着什么。姐姐倒是挺释然,好象卸下了个大包袱,我也不用跟着瞎忙活了。最后,姐姐回青岛,相了十多个一个也没看上。大娘很是惋惜,劝姐姐别嫌烦,说大娘来年肯定给你打听个好婆家。我想姐姐下辈子也不会想用相媒这种传统的又有些可笑的方式来决定自己的终身了。我倒是挺替大娘难过的,她一开始就忙活的不可开交,到最后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一点成果都没有取得。大娘看见不错的小孩就兴奋的像个孩子,当听说小孩有这有那的缺点后,又沮丧的如同自己身上掉了几斤肉似的。在相媒的一个多星期里,大娘的情绪可以用千变万化来形容了。我以后绝对不会相媒娶妻,那不把大娘这样的热心人累坏了不可。
    转眼大年初十了,我要去济南办些事,也就直接从济南到青岛不再回家了。我走那天大娘来送我,一边叹息着连元宵节都捞不着在家吃碗汤圆,一边把橘子苹果的向我箱子里塞。我的行李箱本来就很满了,大娘还真有能耐,硬是把水果塞了进去。
    走了,在去济南的路上,大娘的千叮万嘱好象还没有在耳边散去,沉重的行李箱中装的都是大娘对我沉甸甸的关爱呀!我很庆幸除了有家人的关心还有一位淳朴,可敬的大娘。
    今天我早已身在青岛,也许是白天喝的茶水太多的原因,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突然间想到了大娘,想到大娘的一些事情让我有股写些文字的冲动,于是秉烛疾书的记录下关于对大娘的回忆。以表对大娘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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