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村曾有一老者,年届古稀有余,业已作古西去,先生生前好酒如命,为尊者讳,故曰"饮者"。
饮者,顾名思意,嗜酒人也。其豪饮状,名闻村镇。每见之,赤脸若锦霞,及近之,酒味扑面,人多远者,又加以讥讽,但其终不以为意,莞尔一笑,踱步而去。
余年少时,尝去约其外孙,得以入其居室。但见箪瓢屡空,四壁皆青也,徒有一佛像尚为光彩,称其居室为"陋室"亦不过也。榆柳浓荫"陋室",落叶覆于青瓦,院颇宽阔,因水涝,其园多荒芜,杂草丛生,凸显其居之简。虽贫,饭亦少菜,或尝仅为葱酱,酒则必不可少,却食之不亦乐乎。其宗佛,然不曾为之戒酒肉,尝听其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甲申年正月十五日,某与三五人,入其居,并其外孙共饮一番。"饮者"见之,性大起,举杯与我等豪饮一番,稍醉,听其辞曰:"汝皆年少,不懂《水浒》英雄是何等豪气干云,大碗吃酒,劫富济贫!"其时,某岂能不知《水浒》,不宜与之辨,且其辞实为助酒豪情,故予之以褒。
"饮者"博学多识,兼又工音律,尝歌舞于市井内,而彩声似暴雨落。壬午年五月,其见我等嬉笑游玩于村间,遂以诗见赠,原词皆忘,惟记其旨要,略为:"少年不知惜时,又不好学,金榜题名之际则哭也!"大感诧异,谨记之,其辞虽微,然则可望"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之相背,足以为训也!
仲秋时节,牛马嘶声鸣于平野山黛间,车鸣声亦不绝于耳,而"饮者"独收其稻谷于一隅,尔后,束之以绳绁,弓其腰身,猝发力,负之于背,左足斜出一步,微稳,右足方起,蹒跚家去。如此,百十捆稻谷竟凭其年迈之身而入廪,多惊异喟叹,不忍卒观。
三九严寒在即,水源煞是苦恼。去家凡百廿米远,其胞弟之所,尚可供水,但须其躬身担诸胞弟处。凛风虐骨,冰坚路滑,见其举步维艰状,唏嘘不已!
甲申年五月初,余祖父乘鹤仙去,举家哀恸,难以名状。至傍晚掌灯时分,忽见一人,伏于棺椁前,叩头有三,铿然有声,口内念道:"老叶头,好人也!"闻之涔涔泪下,顿生钦仰之情。天公不美,斯年冬,"饮者"猝然归西也。初闻之,掩面沉思,不胜追念。信步之其居所,物是人非,"陋室"已坍圮,颓垣断壁兀自静听家雀烦躁之音,榆柳尽所摧,田园且了无踪迹可寻。
"饮者"曾顾余曰:"若为大善人也,况仁义之极,必可成大事于将来。"某思之反复,乃奋发图强,谨尊良言。念及斯时,无乃不合其言乎?不禁悲从中来,仰天长叹!还望其所卜之言能见端于不远之未来,方感不愧先生之言。
"饮者"性豪放粗犷,为人正直,不拘于小节。虽精神矍铄,却中年丧子,是为其人生之大不幸也,哀哉!
李太白曰:"惟有'饮者'留其名",此话不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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