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梅》
她是清溪中一掬水,日照下,光可鉴人,清透可爱。
书香世家出身,受亲族熏陶,自幼胸中怀有文墨。诗情女子,日又一日“惊起一滩鸥鹭”中欢度少女年光。后来,在“青梅嗅”羞涩中出阁,丈夫赵明诚,亦是仕宦人家。夫妻诗词唱和,同好金石,书画,琴瑟和谐。可以想见那是怎生的一双鸾凤——一个是青年俊彦,一个是扫眉才子,一个年少英发,一个娇柔雅靓,鸡窗前桴鼓相应,芙蓉帐内莺声燕语。“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侍早朝。”璧人啊,因了名利,注定红豆飘零。良人远征,红颜焉附?于是她怨怅“云中谁寄锦书来?”于是横波目作了流泪泉。她的寂寞是粉壁一墙的爬青藤,潜滋暗长地离离地繁盛,从此在浮萍般的散聚中悲与欢。风中飘摇的黄花女子,无解的落寞。
清溪泠泠,她的甘洌,淋漓挥洒。婚后,她的词笼罩一层绯色,纵使抱着幽怨。大量的家庭和个人色彩,拘囿人性光环。而她深不见底的寂寞只是刚刚开始。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最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者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声声慢》
庭中一湾碧渠,映出清癯的脸。落英匝地,是夹岸黄花易碎的容颜。梧桐雨,一声声,一更更,空阶滴到明。如同她的芭蕉不展的心,点点滴滴。
赵明诚的溘然长逝,无异于灭顶。国事蜩螗,局势杌陧,夫妻相偕南下,一路走来丧失珍宝无数。烽火连天,兵连祸结,何地才是合宜的逋逃所?怕是逃的出兵戈战乱,逃不出人生悲剧。赵明诚终究离她而去,留得她茕茕孑立。从而后,身世浮沉骤雨打浮萍。中年再醮,兴许为寻求归宿,然而她恁地不食烟火,凡俗男子岂敢轻配?所以百天后,她结果姻盟。浮萍断梗,卧雪眠霜,这不是了局。
她的词,出彩,却在这时。伟大的文艺作品,以血与泪为悲凉底色。
于国家,于民族,她唐捐的忧患令人神伤。看看她吧,活在八百年前的好女儿。寂寞,是深木丛。分不清来路,她迷失其中,何去何从?燃一炉香,青烟袅袅盘旋上升形同鬼魅,屋顶消影,满室香丸氤氲。她灯下独酌,面色酡红。次日,微醺,慵懒理梳妆,问卷帘人,道“海棠依旧”,她立即回驳:“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曾堪风霜,天然如故。历经劫难而不随波逐流,她是真性情。
她说“人比黄花瘦”她的一生亦是犹如黄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穿越了萎顿和衰老,要么烁于枝头要么归于泥土,由青春而死亡,由死亡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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