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静静地坐在那条小河边,看风景。
春天,小河边的柳树爆芽了,长长的柳枝随风摇曳,冬天里被割得光秃秃的芦柴根,也冒出了一丛丛嫩嫩的芦芽,许多不知名的野草从泥土里钻出来,散散漫漫地把河边斜坡上裸露的黄泥覆盖出一片片新绿。岸边的一棵桃树,带着一身的粉红,立于水光草色之中,如处子般娇嫩、美艳。刚刚解冻不久的河水被微微的春风吹着,泛起细细的波浪,潺潺地向远处流淌,水流声似有若无,如颤动的琴弦发出的袅袅余音。
我坐在小河边,虽然春寒料峭,可却感到地气的温暖,感到春阳的热度,感到万物复苏的声音,感到生命蓬勃的生长。我看柳枝,看芦芽,看野草,看桃花,看流水,看那被风吹落到水面上的几片粉红色的花瓣,看春天小河边的一切风景,忽然想起王安石的一首诗:“南浦东岗二月时,物华撩我有新诗。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物华如此,虽不能如王安石样吟出新诗,但心中的诗情却如桃花流水般浓烈。
夏天,小河边被一丛又一丛的浓绿覆盖了,一棵棵柳树、槐树、杨树,一棵棵不知名的高高矮矮的杂树,一丛丛密密匝匝的芦柴,让小河的两岸蓊郁成一片绿色屏障。河水也涨高了,常有船行驶,留下一串桨声篙影和哗哗的流水声。河边高树上掩映在枝叶里的鸟窝也常常吸引着一帮孩子争相攀爬,甚至有跌下河而引来一阵哄笑的。夜晚,河边更是热闹,树上知了鸣叫,地上蛙鼓阵阵,空中萤火虫飞舞。而大人、孩子脱了衣服光着身子下河洗澡,更是夏天乡村里的寻常一景,中午或者傍晚,小河里常常满是浮动的人头、吵杂的人声,那一河的欢乐让乡村的夏日变得多姿多彩、令人神往。
我常常坐在小河边,坐在一棵大树下。我在寻找,岸边那么多树,哪一棵是我攀爬过的、掏过鸟蛋的树?我又是把裤衩脱在哪棵树下然后纵身跃入水中的?在哪一处陡岸,我滑到深水处呛了几口水差点沉到河底?又是在哪里套过知了、钓过青蛙、捉过萤火虫?时光过去四十载,记忆依旧,欢乐依旧,神往之心依旧。
秋天,小河边绿的依然葱绿,而黄的却渐渐变黄。野草渐渐枯黄了,芦苇渐渐枯黄了,那些耐不得寒的树木的叶子也渐渐枯黄了,秋风一吹,片片黄叶掉落到水面上,好像放飞的一河纸鸢。缠绕在灌木间的藤蔓却结出了红红的果实,像散落在草丛中的一串串红玛瑙,给肃杀的秋日河边增添了几分暖色。对岸的水草边,几只长脚尖喙的水鸟在那儿飞上飞下,扑扑腾腾,又给宁静的水面增添了几分生气。
这样的季节,坐在小河边,我最喜欢看的自然是那如玛瑙样的红果,和那在水面上扑腾的水鸟了。年复一年,看果人已经两鬓斑白了,然而那红果仍一如既往地火红,我摘一粒放进口中细细咀嚼,甜丝丝,酸溜溜,一如孩提时的滋味;年复一年,赏鸟人已经皱纹满面了,然而那水鸟仍在那棵水草边飞上飞下、扑扑腾腾,仿佛扑腾着的仍是几十年前的那只水鸟,或者是那只水鸟的子孙后代?在我一次次坐在小河边的时候,在我凝视着这些小河风景的时候,时光仿佛停滞了,凝固了,我的一颗心也仿佛回到了少年。
冬天,小河边也渐渐地变得萧瑟。草木完全凋零,树木光秃秃地兀立在坑坑洼洼的河坎上,缠生在树上的豆荚蔓、丝瓜藤上尚有几只遗落的老豆荚、丝瓜络悬挂在树枝上,随风摇摆。水边上的一丛丛芦柴也被割去,剩下高低不齐的柴根从水中冒出,几支未被割尽的枯黄的芦叶倒伏在水面上随水流晃动。然而,一场大雪过后,小河边又别是一番景象了。两岸河坡全被冰雪覆盖,每一根树枝,每一片草叶,都成了银枝玉叶,不宽的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像给小河镶上了一层玉玻。要是天气继续冷下去,冰就会越结越厚,待到人能在上面行走的时候,小河就又成了孩子们的一处天然溜冰场了。
那时候,我也是那溜冰孩子中的一员,我也曾抓起一团雪掷向我的伙伴,我也曾在冰面上滑倒,甚至差点掉到冰窟里。但我更多的时候是站在岸边看,特别喜欢一个人坐在河边码头的石阶上,静静地看那河岸,看那河面,看那河边的树,看那一河的冰雪。寒风吹在我的身上,雪粒飘进我的颈里,妈妈在岸上呼唤,可我仿佛与小河融为了一体,我的魂儿似乎离开了我的肉体,在那冰清玉洁的童话世界里飘游……一直飘游了四十多年,一直飘游到今天!
喜欢故乡的这条小河,喜欢静静地坐在这条小河边,看风景。春夏秋冬,年年岁岁。
我思恋故乡的小河,
还有河边吱吱唱歌的水磨。
噢!妈妈,
如果有一朵浪花向你微笑,
那就是我。
……
故乡的小河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我就是小河,小河就是我!
(完稿于2008年11月15日夜22时18分,11月20日夜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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