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有人悄悄地走来,把数码相机架在反复选定的位置上,静静地捕捉着莲花盛开的过程。有人就那么呆呆地伫立在池边,静静的好像与莲花或莲叶对语;人的影在花与叶影之间被波光推来推去,仍不失为一副绝妙的图画。偶尔会有调皮的小狗,不知是嫉妒还是“好色”,无缘无故对着莲池一声狂吠,那些静静地赏花的人们便向其投去愤怒的一瞥。
日日晨练,跑过纪念塔下的广场,便直奔那一池莲花。一边赏莲,一边在莲的身傍轻轻地跑过,缓缓地迈动每一步,就有一丝溢着荷香的风从面前掠过,那一种感觉真是欣欣然、飘飘然,真有一种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所写的感觉,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我在慢跑,莲在慢放,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什么杂念都没有,我的灵魂完全被这一池莲花吞噬了。
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位老人。他总是高挽的裤管,手拿一根树棍,站在池边某个不起眼的方位,目视着水面,脚下总是一些破败的莲叶。他来得早,我从没见过他打捞败叶的样子,却总是见他这么站着,常常胳膊上滴着水珠,裤管湿到大腿根。这个独特的赏莲人,引起了我的好奇。他总是微笑在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赏莲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一位老人,或被浪漫的莲花彻底征服,竟没有人问一声你的裤管为何湿到这样?
某日,因为失眠我早早起床跑到了英华山上。大批晨练或旅游的人还没有来,山上显得格外宁静。我不由自主地向莲池跑去。老远就听到哗哗的趟水声,寻声看去正有一个人,躬着腰在水中用一根棍子费力地打捞着什么。莫不是我见过的那位裤管湿到大腿根的老人?跑至跟前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他专注地做着手中的活儿,对我的到来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察。那棍子细长,前头固定了一个铁钩;他每瞄准一片败叶,就轻轻地把棍子伸出去,然后拐着弯缓缓地用力,小心奕奕地把它们拖至岸边;一片,二片,三片,水面荡起轻轻的涟漪,好像是莲花的笑容。
我站在那里看他,就像看一位艺术家在作画,他的一拖一势就像是运笔一样美丽而神奇。而水面却更加纯净,那些贴在水面的莲叶,越发舒展开碧绿的笑脸,圆圆的,似铺天盖地的绿伞。那些高出水面的叶子,阔大而富浪漫,有着漫陀灵一样可人的身段。那些莲花呢,亭亭地卓立于莲叶之间,即使微风吹来,也绝不弯下身来;她们高傲,她们清纯,她们健硕,她们丰润,她们忘乎所以地按照自己的意志开放,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这就是莲,就是中通外直、出淤泥而不染的莲——人们观赏的不就是她的这一特质吗?
走过去,我问老人:“老师傅,您天天都这么早吧?”老人答:“不,不。”然后就专注地看着水面。
我说:“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啊。”他弹着手上的水珠说:“说对了,我是南方人啊。”
“您喜欢莲花?”“当然了,小时候,我们家正对着就是一片荷嘛。”
“那里的荷与这里的一样吗?”“不一样,这是在北方的荷哟,花期和水质与南方大不一样的。”
“常回老家吗?”“不回去了。”他眼睛依旧看着水面,神情依旧微笑,稍停,又道:“老人不在了,其它人也都老了。”我闻言无语,突然间有什么堵住了我的思绪。谁无故乡?谁无父母?人老倍思亲,千里入梦来。
我知道他说的老人肯定是他的父母,而其它人大概就是他的兄弟姐妹了。他爱这一片莲池,除了对莲的倾慕,是否也在寻找一种感觉,至少是寄托一种怀恋?我不再说下去,老人却在自言自语:“打五零年过江打仗,只回去过二三次哟。过去困难,想回去回不去;现在好了,老人们也都不在了……”我闻言低下头去,不忍再看老人一眼,但又分明看到了他眼角滚动的泪。
我清楚了,这是一位抗美援朝的老兵,根已经扎在这里了。在那场伟大的战争中,有多少优秀的中华儿女献出宝贵的生命;同样也有多少幸存者散入它乡,思乡成为他们晚年的重要部分。我静静地看着大片的莲花,莲花就在我的眼里变成了一位瘦瘦的老人,老人在莲花间做着儿时的梦:告诉你,我是南方人哟——这话就像画外音一样在我的耳畔不断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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