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沥沥,杨柳依依,褪了春的桃红,夏的翠绿,话别总在伤情时。
七月的酷暑载着希望,和着汗水,沿着弯弯窄窄的小路,乘着滚滚前行的列车,远离了摇曳的野花、天真的小狗、缕缕的炊烟,一路前行,如同夕阳下父亲挥别的手掌,永远的定格在年轻的记忆中。
哥哥终于去了七千里之遥的地方读大学,那是一个男孩坚定而又执着的选择,对于那个年龄,充满了激情和憧憬的男孩而言,远方是海天一线的浩淼,远方是茫茫群山的无垠,远方是梦想升起的绚烂,远方是太阳落山的神奇,远方永远是一道美丽的风情……在临行的那段日子,年轻的男孩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全然没有留意到父亲日渐消瘦的脸庞和彻夜难眠的辗转,于是日也盼,夜也盼,想到能够离开又小又土的县城,从此开始一段全新的体验,便一脸的笑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向往。
哥哥离家的那天,天高云淡,风儿和煦,鸟儿双双。爸爸执意相送,说是家乡没有通往那里的火车,实在担心没有出过远门的哥哥。于是,爸爸、哥哥、还有考到同所大学的同学一行三人,踏上了通往我现在工作城市的列车。一路上,有过大学经历的爸爸反复告诉哥哥,要努力读书,不要担心家里,更加不要考虑上学的费用,哥哥似乎很认真的在听,很认真的点头,旋即便又扭头和同学低声的交谈起来,爸爸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齐齐哈尔站台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在爸爸的眼中没有其他的人,只有即将远行的哥哥;爸爸的耳中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哥哥不时舔着略略发干嘴唇的细微之音。爸爸的手中一直拎着哥哥的大大的包裹,那是妈妈在昨晚一件件放进去的,哥哥争着要拎,但每次都被爸爸的手坚定的挡了回去。
火车轰鸣着即将启动,爸爸这才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急急忙忙跑到哥哥座位的窗口,翘着脚,向里面望着,哥哥这时也在里面趴在窗户上,不停的向爸爸摆手,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落寞和伤感。哥哥只看到爸爸张着嘴对他喊着什么,他根本听不清爸爸的声音,只是不停的点头,大声的答应着。车身重重的晃了一下,接着,又晃了一下,缓缓的向前驶去。哥哥终于打开了有些滞涩的窗户,探出头向爸爸望去,只见爸爸还在不停的挥手,挥手。哥哥后来说,留在他记忆中最深的便是等车的过程中爸爸一根接一根不停的抽烟,深深地吸入又重重吐出的长叹声……
哥哥入学的第一个寒假是在学校度过的。除夕之夜,全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和每年不一样,爸爸说,咱家还没有全家福,等到明年过年的时候一定要照一张。哥哥的第一次归家已是大一结束时的暑假了,又是绿意尚浓,百花依旧的夏秋之际。那年的暑假是在看着哥哥带回的相册和听着哥哥兴奋的讲述中飞逝而过的。我和姐姐都在心中一遍遍的勾勒着大学校园神圣的样子,哥哥每天都忙着探望老同学,爸爸、妈妈则每天忙着为哥哥准备可口的饭菜。哥哥一共在家逗留了不到二十天就匆匆的回校了,他说,回来一次车票太贵,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明年的寒假还是要在学校过的。爸爸、妈妈没有再挽留哥哥,也许他们知道,城市的繁华、大学的高雅对一个来自偏僻县城的孩子的吸引力实在是无法抵挡的。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居然是哥哥和爸爸的最后一次见面,第二年的2月1日,爸爸因突发脑溢血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朝思暮想的长子,就在他离开的前几天,他还久久地站在窗前,望着远方,在等待着哥哥的回来,可是直到临终的时候也没有再看到哥哥一眼……
哥哥一直不知道这个消息,姐姐代替了爸爸给哥哥写信,哥哥也从来没有疑心过什么。又到了暑假,又到了百花绽放,暖日洋洋的季节,小狗热得趴在角落里呼呼地喘着粗气,风中不时飘过一阵花香。哥哥急匆匆的回家了,他踏入家门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呢?爸爸在哪里?”原来,寒假时探家,早已知道爸爸去世消息的同学终于在哥哥即将回家之前将这个噩耗告诉了他……
哥哥把我们都关在了外面,一个人跪在了地上,翻开了家里的相册,望着爸爸的照片放声痛哭。那是一个男孩成长为男子汉的痛哭,那是一个男人发自心底的痛哭,那哭声的惨烈和压抑早已无法形容,只记得邻居的老太太不停的说,快劝劝孩子吧,我六十多岁了,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哭法,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样的痛哭,别哭坏了孩子……哥哥在初秋的时节踏上了返校的列车,从那以后,不管什么情况,哪怕只能在家住上五六天,也是风雨不误地赶回来。
十多年光阴转瞬即逝,又是一年秋风起,初秋时节雨潇潇,爸爸,你在那里还好吗?那里是否开着和家乡一样的花?飘着一样的雨?有着一样浓浓的思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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