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把光从一个白炽如银的盘里射出,大地如电光被击。落山时分,银盘渐变渐红了,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球,见了,就有了一种被灼伤的疼痛。这是几个月以来的天气。雨,已有好久没有畅快地下过。偶尔一个晚上,天边响几声炸雷,数道金鞭在漆黑的空中抽动;风,混世魔王般死刮了一阵,豆大的雨点也随风而至。就在雨点与水泥路面相接的刹那,一粒一粒雨都生出一缕烟气,就像滴在烧红的铁板上。在风卷雨布的时候,北面的空中轰——轰——一阵炮响,那是在人工降雨。城外的稻子这时节已盼着雨水抽穗吧?此时,农人也许光着膀子在雨中欢呼呢。城里人也乐了,他们打开所有的门窗,说,这下总算转凉了!第二天一早,发白的银盘仍然高挂在楼角,把昨日那层雨水照得几乎要冒出雾气来。整个城市,如蒸在笼里。人们这才恍然:这雨,真不是一场善雨啊!
烈日下的人们行色匆匆,连往日那些仪态端庄,目光傲直,表现出一种不可一世的小姐们,也一反常态,裙子撩得老高,露出白皙而圆润的大腿;车子蹬得飞快,雅与不雅已不是这时节能顾得了的。不怕热的人有,是那摊点上的卖瓜人。扯一块帆布,遮住瓜,人往里站。他们知道,这时的瓜好卖,价钱又好,身上热出泡,用手死力去挠几挠得了,怕的是长久不停的一场雨。那样,瓜就塌了,几千元的票子就成烂西瓜了。生意人想天爆热,天果然就久晴不阴,瓜价也一涨再涨,还价的人倒是越来越少。麻袋装了,一称五六十斤。就连平时买小菜一分两分都要抠的人也有了从没有过的爽快,掏了钱,装车就走。此时,躲一个阴的价值远远大于一切呢,有谁还为那几分几角去讨价还价呢。
蝉鸣声,从街上的绿化带里,从居民前后的树丛里响起。这声音像加热器,听了,要人更添一份热。坐东朝西的房舍就更惨。清晨,阳光从东面的窗口射进,落在地上,又折了身爬到了西墙上。下午,阳光又从西窗进,爬到东墙上。一群人汗如雨淋,像蚂蚁行走在热锅上,于走道上乱踱,作无可奈何状。那蝉声偏又添油加醋,惹得那穿短裤、背心的小伙子瞪了怒眼,要拾了瓦片去打去砸。高高的楼上,哪里有这些杂物?既有,又往哪里砸去?难道砸得落那个火爆爆的日头么?他的眼落到了对面山坡正在烈日下筛砂人的身上。那人,光着上身,背晒得漆黑;颈子上一条毛巾想象得出不会很白了,但与他身子一衬,映得倒是一清二白。手中的锹,不停地将身边的砂子往筛子上掀。身一弓一伸的,很有节律。过不会儿,总要倚锹而立,拿一双眼往坡下对面的树阴处送,毛巾就不住往脸上擦。小伙子呢,看走了神,以为那是自己,嘴巴随着那锹势一抿一抿动。有人喊了,他这才醒神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脱了背心,也和坡上的那人一样,光着赤膊。他终有些不忍心看那人了,下意识地收回了目光,顶着那块电扇吹,心里似乎平静了许多。
入暮,只有层层点点的灯火才显得出城市的轮廓;四野又寂又暗,天空有星无月,像一块青铁。这时的星星倒没有儿歌里描写的那么动人,一眨不眨,像极了铆在青铁板上晶晶放亮的钉。除了天空,人们的视线就只看得见路灯下的楼房、树木了。也许是视线受到约束的缘故吧,神经只聚在一个热字上,烦躁与不安就直往身上涌。此时,树木像是水泥浇筑的,如楼房样直呆呆地立着,没见一片动的叶。唯有动的是人,焦灼不安的人。他们以为能在楼底的树阴下寻得一片清凉之所,哪里有呢?街上没有一丝儿风,这会儿就是吹一根鸡毛也会直直坠地哩!空气凝滞了,膨胀的空气粒子中,满是建筑物的水泥味儿,闷得人心慌,就连自己身上也散发出一股尸味了。在街上无目的地走,手便自觉不自觉地在膀子上、肚腹上搓,嘎喳儿捻得像针,一层一层出。这人儿真应了《圣经》里所说,是泥捏的呢,所以泥腻子这才搓也搓不尽。许多人只穿了短裤,光着上身大喊热,恨不得要蜕层皮去。
磨不动的老人只有坐在窗边,把电扇拧到极档。夜深了,老人热得仍在凉椅上哼,他们的子女就满屋子泼水。水下去,本来就温的水变热了。只有扫出去,又泼。泼了,又扫。
唉,再不下雨就热死人了哦!
还过三两天就该立秋了吧?
立秋?立秋还是照样热!还有二十四个秋老虎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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