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个橱子里,摆满了旧书。那是爸爸逛旧书摊,千里挑一、百般砍价,历时二十多年,给我攒下的。这些书大部分有七、八成新。也有一些陈旧不堪的,爸爸便用挂历纸重新包上书皮。封面、书背,都工整的写上书的名字、作者和出版社。有的同一套书,版本不同,不一般大,又不能不摆在一起。摆在一起,新旧不一、参差不齐,非常难看。走到这个书橱前,就像看到了农村乡镇里的租书点,满目沧桑。
小时候,不解人事,觉得爸爸对我真差劲,简直是个“后爸”。妈妈说:“你爸倒不是后爸,就是有点抠门”。于是,我就叫他“抠爸”。
上初中的时候,我非常喜欢读科幻、侦探小说。五本一套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和儒勒·凡尔纳、阿加莎·克里斯蒂娜的作品自然是首选。
十五岁生日那天,妈妈把一套《凡尔纳选集》摆进了我的书橱。“抠爸”也不示弱,陆续把七八成新的《复仇女神》、《罗杰疑案》、《幕》、《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递到了我的手上,令我欣喜若狂。可是,就因为有一次,“抠爸”在动迁户摆的旧书摊上买到了《福摩斯探案集》的第二、三两册,搅得我至今也没买上这套书。妈妈看我着急,寒暑假里两次到图书馆借回来给我看。
大约是大人孩子都喜欢这套书的缘故,很多年里,旧书摊里再也没有碰到。直到九五年秋天,我们全家到公园去看花展,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旧书摊。爸爸蹲下就不起来了。原来,他在那堆旧书旧杂志里,发现了《福尔摩斯探案集》第四册。我看他全神贯注的样子挺可笑,就偷偷拍下他蹲着翻书的侧影。
近几年,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各种版本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很容易买到,卖旧书的人也多了起来。“抠爸”几次碰到第一册、第五册,都嫌要价太高或书过于破旧而没有买成。这时的我,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大学生了。福尔摩斯的故事早已烂熟于心,不再急着读这套书了。“抠爸”和旧书摊主砍价儿,也就更从容了。
直到我参加工作后的一个星期天,他才乐颠颠的捧着这两册书回家。进屋就问我和妈妈:“你们给个价儿,这两本书值多少钱?”因为有了太多的经历,我对这些旧书已经不感兴趣了,就故意气他:“也就值五毛钱吧!”“抠爸”听了,做出很失望的姿态说:“这孩子,真没良心!你不是最喜欢这套书吗?我用十多年的工夫给你凑齐了这套书,还不领情,故意气我!”
“抠爸”还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把《读者文摘》(现在叫《读者》)从创刊号到最新一期,连买带订,全都攒齐了。闲暇时,我和爸爸、妈妈都愿意拿出几册翻看。每当此时,从“抠爸”那洋洋自得的笑容里,我就能体味到一股别人无法理解的自豪感和成就感。如果你还说他“抠”,他会平心静气的告诉你:“孩子,居家过日子,必须得有张有弛,有紧有松。你要玩电脑,妈妈订杂志,爸爸爱集邮。哪能事事都可心可意呢?只要掌握好火候,那‘抠’就是一种美德。”
转眼间,我已长大成人。即将飘洋过海、离家远行。爸爸妈妈送给我的、并一直伴着我成长的新书、旧书,我一本也带不走。但是,那每一本(套)书的来历,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我默默抄下妈妈在每一本书的扉页上的留言,并把爸爸在公园门口的旧书摊上,全神贯注翻旧书的照片夹进了我的笔记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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