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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兄为父

时间:2022/7/25 作者: 林沐风 热度: 82209
  搭上80年代末班车出生的我已经三十五了,虽然一生清贫,但也算是享受尽了家庭的温暖的。

  我出生于农村,从小就生长在泥巴腿子的乡下,虽然不大富大贵,但是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爸爸妈妈,有哥哥姐姐,其实还有一个很疼我但却被我嫌弃的奶奶的爱——所以,我可以说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却又是这个世界上最让父母省心的孩子之一。

  可是,由于婆媳矛盾,加上爸爸的一生孱弱,在我的生命里,像一个男子汉般的擎天柱一样树立在我世界里的男人是我的哥哥。

  因为哥哥有疝气,家里人担心他不能传宗接代,所以顶着计划生育的高压政策,依旧把我给生了下来,因此引来了厄运——家里被罚款了,可是交不起,结果家里的大门就被大队干部搬走了,直到后来才赎回来。因而我在家里的“地位”要比哥哥高,但是却没有影响他对我的疼爱。至今还记得有一年中秋节的晚上大队部里放电影,哥哥姐姐搬起小板凳就准备去了,刚刚走路的我也哭着喊着要去,但是最后因为妈妈的反对做吧——那天晚上我哭了一宿,然后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枕边放着两块大大的月饼——我顿时心花怒放,什么不让看电影的“不共戴天的仇恨”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原来,是哥哥用妈妈给他买瓜子的钱买的。

  老实跟你说吧,虽然我是个大学生,但是哥哥初中毕业就混社会了,不是他学习成绩差,也不是他不够用功,而是因为那时候的我也开始读书了。我们家其实根本供不起两个孩子一起读书的,所以大姐,小学一毕业就到苏州厂里打工了,而哥哥也因为身体原因跟不上学习的节奏而落榜了,最后只有我争气点,没有辜负家里养的那头被卖来还赊欠的学费的猪,考上了大学。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哥哥对于不能继续上学的遗憾,就在他们学校进行的选拔性考试的前一天,他四五点的时候就起了床,结果连早饭都还没吃就一头晕倒在灶台前面。

  如果说我的一生是坎坷的,哥哥的一生虽算不上跌宕起伏,但也是很心酸的,他混社会二十多年,前十几年一直原地踏步,没挣到什么钱。因为人长的有些矮,又不英俊,所以将近三十都没找到媳妇,直到后来花了一万块钱介绍费,托人从云南那边介绍了一位长相一般但跟我哥很般配的姑娘——这件事后来饱受争议,因为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那个中间人只是找对象困难的农村男子买卖妇女的中间人,只不过,也许傻人有傻福,一开始也以为自己是买媳妇的哥哥居然跟那个姑娘(也就是我嫂子)真心相爱了,以至于后来有很多从云南介绍过来的女子逃回家了,但是我嫂子却心甘情愿地跟了我哥哥到今天,相夫教子,相敬如宾。

  前文已经说过了,我哥哥在一开始的几年间是没有挣到什么钱的,可是后来成家立业以后,他就有了动力和压力了。他先是拿出爸爸妈妈攒的几万块钱,又从亲戚朋友那儿凑来几万块钱(当然,那时候的我刚上大学,学费基本靠助学贷款了)匆匆忙忙地建了一间三层楼的自建房——有很多朋友一定会有疑问了,你那是几万块钱能做什么呀?我不是粉饰太平,十几万在北上广深那种大地方或许只算九牛一毛,什么事都干不成,但是在我老家那个老县城,盖一栋像样点的小楼房绰绰有余——当然,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不行了。

  哥哥在筹建这所房子的时候,自然也是把我也考虑进去了哦,特意为我留了一间宽敞的房间,以备我放假——那时候的他自然没有那么远的目光,没想到他的这一准备竟然给了大学毕业十几年后依然没有着落的我提供了一个安身立命的栖息之所。

  原本我以为大学一毕业,我就能走上我事业的巅峰,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那只是我的滑铁卢的开始,十几年间,有大半时间在找工作,其余的时间都在流浪,几次都混到身无分文不得已退回家里——年迈的父母自然是没什么收入来源了,基本上都靠哥哥在昆山一家装潢公司挣得钱谋生。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还贷款买了车子——一家人的负担再一次全压在了他那早就被岁月的无情磨砺成茧的肩膀上了。可是哥哥得知我的情况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不怕,不怕,大不了再来!”

  我当然不是个坐吃山空的人,还是经常出去找机会的,可是失败的次数多了,精神上就受刺激了,于是犯病了。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那段时间我对声音那么的敏感,但是我知道哥哥因此受了很大的压力,就在我刚花他的钱治疗自己的生理残缺后的第二年,我就被村里的干部和镇上的民警联合送到精神病院了,大概治疗了两个疗程,才有所好转,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回来以后,什么都没变,但是人心变了,认了我十几年无能的嫂子再也不能接受跟我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想把我赶出去。但是哥哥坚决不答应,他说:“我兄弟只是暂时落难,没什么地方去,如果这个家都不容他,他还能去哪呀?”可是他毕竟还要眷顾他自己的小家庭,不能完全不顾及嫂子的感受,于是他就做了一个折中的选择:到县城不远的地方,贷款买间房。

  漂泊异乡多年的哥哥不只是想给嫂子一个窝,也想圆自己一个落叶归根的梦,所以他贷款买了一间房子。为此他把在江苏昆山的工作给辞了(他已经做到项目经理的级别,年薪十几万了),可是为了安抚嫂子,他在家门口找了一份工资只有5000元的工作。

  经过一两年的努力,终于装修好了房子,带着他的妻儿入住了,只不过,只不过他对我的态度也有了十八班变化。因为他只带过母亲去他的新房子,父亲去看过,而我他则是看都不让我看了。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是会来接父亲去看看,而跟我,即使只是在春节期间也只是相聚几天。

  对此,我是十分理解的,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实在是太难了。

  在这个现如今人人都只为自己着想的年代,他以一个男子汉的担当把他苦难的家庭带出了泥泞,他以一个父亲般的胸怀包容着他那个一无所长、一无所有的兄弟度过了他人生最艰难的岁月。现在的他可以自私一些了,因为他总不能为了一个仅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另一个男人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吧!

  这就是我的哥哥,我这一生中比父亲还重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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