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之释义之一是与“城”相对。
乡之释义之二是自己生长的地方或祖籍。
故乡是离乡之人梦牵的地方。其荣牵乡,庸也牵乡。
昨夜我梦回了故乡小北河。醒来惆怅,扯连出我对小北河一串串的记忆来。
我的故乡在苏鲁交界处一个普通的小山村,说是小山村,其实连一点山的影子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黄土地。它就是如此的平淡,如此的无奇。
故乡虽然没有山的映衬,却有几条河流围绕着它,大的一条叫复新河,它是通微山湖的,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微山湖那是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位于村南和村北东西走向的两条小河是复新河的支流,位于村北的小河就被村里人称作小北河。以小北河为界,河南岸就是我们村庄的土地和村庄,我的父老乡亲就常年在河沿的土地上耕作生息。
我小的时候,适逢家乡实行旱改水,村前庄后坑坑沟沟里到处都是清澈的水,而且还流动,宛如水乡江南。村东头的一条南北大沟直通小北河,一年四季这条南北大沟里都有潺潺的清水流向小北河,尤其是夏季水旺的时候,鱼儿或顺流或逆流其中,目睹鱼儿在沟中欢快的畅游,在此河沟里捕鱼捞虾,悠哉快哉。
就在这条南北大沟和小北河交叉处的东南处腋窝里,坐落的是一个与我们村邻村的村庄,这个村庄在小北河的河堤上栽植了很多高大的杏树,连绵成一个沿河堤的杏林。每当杏儿接近成熟的时候,我们一帮孩童就以大沟作掩护,伺机窜进杏林里偷杏。当时不敢爬树,就用大而坚硬的土块投掷到杏树上砸杏下来,有时候还没等到砸下杏来,就被人家发现,人家那村的人怒吼着追赶过来,吓得我们掉头没命似的逃窜,可经不住那满树金黄,没多久就又猫着腰凑过去。
小北河还承载着我更多的别样的记忆。
在我很小的时候,听大人说,小北河河坡下的一块地方曾经是一处乱死(葬)岗子。那时候乡村很贫穷落后,谁家刚生下的婴儿不幸夭折了,就包块破布或者用秸草捆了,顺便找个偏僻荒凉的地方扔掉,这种地方就叫乱死岗子。那时候,我们生产队里的菜园子和瓜园就安排在这样一片乱死岗子的附近。为了防止生产队种植的蔬菜和瓜果被人偷窃,生产队要安排人看夜,我父亲就是被安排看夜的人之一。我从小就是父亲的小跟屁虫,父亲常常带着我去生产队菜园里看夜。
随父亲看夜有两件事我记忆特别深刻。
其一,生产队负责种菜的园丁是我得喊老爷爷的一个本家。此人喜欢把玩鹌鹑,每年秋末冬初的寒凉时节,他总是彻里蹲在菜园里张网逮鹌鹑,每当我深夜醒来的时候,总在一片寂静中听到他吹着“嘟嘟苛察”的哨音,吸引鹌鹑投入罗网,这声音在旷野里特别清脆响亮,有时候我在天刚亮起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穿着一件黑棉袄,一脸疲惫的蹲在菜园的白菜地里。
其二,有一次我父亲以及其他几个看菜园的人不知道怎么弄到了一大块肥猪肉,他们在菜园里用大大的油给炖了吃,我因此跟着沾了光,狠狠的饱剋了一顿,当时猪肉的那个香,真是叫人解馋。
北方的小河大多是有河堤的,小北河自然也有。小北河的河堤高出了地面好多,显然是从河底挖出来堆到河两岸的。因为河堤高亢干旱且是沙土土质,生产队大多只能在河堤上种植红芋(红薯),夏天翻动山芋秧子是必干的农活,这样才能结出的红芋多而大,产量高。等到秋天的时候,收获的红芋像小山一样堆在地里,有的块头大的足有三四斤重,生产队里按照每家的工分多少过称分配山芋,接着就是各家各户把红芋切成片晒成红芋干子,红芋干子是农民一家人冬春的口粮之一。
再到以后,就进入农村大包干的时候了。那一年,我们家在河堤上的承包地里种了瓜,等瓜快要成熟的时候,要在瓜地里搭草庵子看瓜。有一天傍晚,我父亲和哥哥都回家去了,瓜地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在。就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就在离瓜地直线距离二三百米的地方,埋着一个得急病才死了几天、年龄就比我小六七岁的同村小男孩。我本来就胆小,在这种情况下,我心中隐隐的有些害怕,有点焦急,但还好,还能忍得住,就在我焦急的等待家里快来人的时候,我哥哥顶着电闪雷鸣跑向瓜园来,我的心情立马放松下来。哥哥知道我胆小,一看如此天气,他立马不顾一切的就从一里多路外的家中奔回瓜园。
时光就像一张张着大口的筛子,滤走了生活历程中许多点点滴滴,可怎么也过滤不掉我与小北河的那点事;时光还像一架破旧而职守的放映机,总是在执着的、一遍又一遍的影像着我对小北河的记忆。当我走出故乡以后,虽然常常想起故乡的小北河,有时回老家时也只是远远的望一望她的身影,很少再去小北河旁走一走,看一看。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小北河高高的河堤突然变得平缓了很多,几乎看不到原来的形状了。哥哥告诉我,那是因为农民种地心切,把河堤给铲得平缓了很多,好能多种点庄稼,多收成一点,我听了有点悻悻然。
今年夏季,受台风影响,苏鲁豫皖一带落下了几十年不遇的暴雨,我因此打电话给哥哥,询问老家的灾情如何,哥哥在电话那头沮丧的告诉我说,来自西南皖、鲁一带的洪水过境小北河下泄微山湖,洪水漫过小北河的河床把我们的小村庄给泡在水里了,大多数村民家里都进了水很多天不退。我哥哥接着抱怨说,是当地有关部门修筑附近的一条公路时,把小北河河堤上的土全部取走垫公路路基,致使小北河没有了防洪堤,才大水漫过河床,把我们村淹得那么惨。农民苦啊,一年到头,一天到晚,起早贪黑的劳作,就指望能多挣点钱补贴家用,或者为孩子上学,或者为孩子娶媳妇,谁知今年大蒜和洋葱的行情都一塌糊涂,能不赔钱就是好事,秋粮作物再经过这大水一淹,这一年就基本上算是白忙活了。
唐朝诗人王维有诗云:“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我虽然算不上什么“游子”,也还没到能到说“老”念故怀旧的年龄,也碌碌无为的大半生已过,可一个人无论是其“荣”罢,还是其“庸”也罢,其情牵故乡之心不由自主。因此有关故乡的故事和新况,我常常萦绕脑际,袭上心来,挥之不去,继而化作一种情怀,一种情结。
“一枝一叶总关情”。连狗都不嫌家贫,更何况我是一个人呢。
我想,我昨夜又梦回故乡的小北河畔,大概就缘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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