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江南水乡的人,一辈子再也不会把它忘记,更何况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的我呢?从十六岁离开故乡,首丘之思,魂牵梦萦,虽偶而顺路一绕,也是去也匆匆,别也匆匆,最近得闲,终于在老家多住了几日。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家的人们是连汽车也没有见过的,作为交通和运输工具,他们熟识的,自然就是船。到我升高中的时候,才有了一条所谓的公路,半土半石,只有晴天才能行车。汽车又是烧木材的,抛锚的频率就像平常人抽烟,所以三四十公里的路,往往要走四五个小时,实在比坐船也快不了多少。但比起坐船的闲适来,那就差得太多了,所以坐的人并不多。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家的人们是连汽车也没有见过的,作为交通和运输工具,他们熟识的,自然就是船。到我升高中的时候,才有了一条所谓的公路,半土半石,只有晴天才能行车。汽车又是烧木材的,抛锚的频率就像平常人抽烟,所以三四十公里的路,往往要走四五个小时,实在比坐船也快不了多少。但比起坐船的闲适来,那就差得太多了,所以坐的人并不多。
我们老家一带的船,似乎没有乌蓬的,这和鲁迅先生笔下的绍兴不同。船蓬都是竹篾和桐油的本色,由于油漆的遍数多,篾蓬的表面像结了一层油壳,经太阳一照,明晃晃的,透出金黄金黄的色泽,这比乌蓬船一定是漂亮得多了。载客的,不论大小,一律叫快船,不过走起来则有快班和慢班之分,意同现代的火车,慢班沿途停靠的站头多,快班则在较大的村镇才停,而且在顶风和逆水的时候,有纤夫拉纤,所以不仅较快,而且时间大致比较固定。
快船不同于一般的货船,中舱大而宽,占着船身的二分之一,可以放下两张八仙桌,供客人吃饭搓麻将。后舱是做饭和船家休息的地方,舱板擦拭得发亮,上面也有蓬顶,显得比中舱更加高敞,橹和舵也都设置在这里。船头则比较狭窄,但也可以容得下十张八张木椅或藤椅,坐在船头,观赏两岸的风景,江南水乡的情趣尽收眼底,真有一种遐想云飞的感觉。船头和后舱之间有木制的跳板相连,跳板紧贴船身,大约有三百毫米宽,船家在上面撑篙,来去如飞,一般人走在上面,可就得小心了。
船行在青碧的水上,悠悠的,那山,那树,那天,那云,那村舍顶上的袅袅炊烟和传过来的鸡鸣犬吠,一切都这样的真切。但当你俯下头去看水面,蓝天白云,红树绿岸,时聚时散,时而又化作彩色的荡漾,一切又犹如梦幻,使你永远不会觉得单调,只是看久了,仿佛这船是在开往春树暮云的深处,开到另一个桃花源里去。梅尧臣的名句:“野凫眠岸有闲意,老树着花无丑枝。”大概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记下来的吧。
此时此刻,人世间的繁杂,生活里的坎坷,似乎都成了久远的往事,依稀而渺茫了。然而,船家就不一样了,除了年青力壮的要上岸拉纤之外,年岁大一点的男人要撑篙,余下的事情,诸如摇橹看舵,烧菜做饭,都成了女人的事,所以说船家无闲人。遇到风大水急的情况,男人们还得扬帆施风,年青一些的女人也少不得上岸拉纤、走板挥篙,只要船在走,船家老少都有自己的职所,容不下有人闲着。那种坐在船头唱情歌,等着哥哥亲个够的那种女人,无论是在客船或者货船上,至少在我的家乡是没有见过的。
现在,一切都已大变,村镇之间一式的水泥公路,和一般的国道相比,一点也不逊色。河道港汊虽然依旧,只是那诗一般的各式行船不见了,代之以机动船“突突突”箭一般地驶过。那匆匆的行色,使人感觉到生活的节奏正在加快。
我记得,我的外祖母住在一个优雅的叫做埝婆桥的村子里,每到星期天,我都要坐一种比快船小得多的单蓬船到她那里去,并常常帮着船家摇橹,一面唱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民谣,那雀跃的感觉,只有到记忆里去寻觅了。外祖母早已去世,舅父也是快八十的人了,我这次去看他自然是坐的汽车,中巴而且是豪华型,十几分钟就到了。舅父说,你还记着单蓬船,小庚(他的孙子)有一条,是放蟹用的,今天晚上,你就跟他一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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