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乡下长于长下,乡下过年的趣事丰满了我童年的生活调色板,也正是这些趣事滋养着童年的我迈向一个又一个新年。
乡下过年的味道确实有意思,浓得像一团存封多年的老酒。大年初一是一年的美好开端,“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记得童年时的春节,大年初一每家鞭炮开门大吉后,一起床,大人们再忙也要腾出手来给我们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换上干净的衣服鞋帽,叮嘱一声别弄脏、别乱讲话,漱口洗脸水要囤起来到初二才能往外倒,不能到别人家里去。这时,厨房里飘荡出浓甜的米花开水的味道和年糕的香味,吃过寓意来年日子甜甜蜜蜜、步步高的米花开水和年糕后,我们便如开心的精灵、脱缰的野马到房前屋后玩耍,没人管我们去干什么,就算犯点小错,也没人呵斥,可以开开心心玩个够。这一天,年味十足,连空气里都散发着节日的气息,不论刮风、下雨,天大的事情就是早饭后,缠着跟着哥姐到县城赶街,用父母省吃俭用攒下来给的5角“压岁钱”买玩具,到电影院看场电影,风雨无阻,那种执着,现在的娃娃只会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大年初二,可以串门拜年了。一声“拜年”,原汁原味,没有任何做作,时常能听见邻里之间传来的恭贺声。
拜年虽有些传统色彩,却不能不说它是一种沉淀了几千年的厚重的文化,是亲人、朋友、邻里之间,一种心灵的交流,几乎达到了方方面面、边边拐拐。那种虔诚,那种真诚执着,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品不出个中味道,只是感觉好玩、好笑。
说起来,拜年是项简单的礼仪活动,其中唯一的技术含量就是,嘴巴勤快一点,嘴巴甜一点,每到一家,叫声长辈好,给您拜年来了,就会得到长辈一声“好乖”的回赞。
老家还有一个说法,“拜年拜到十四五,有肉有酒(rú)也不煮”,意思就是拜年要赶在初二三四,如果拜年拜迟了,那种真诚执着的心灵交流,就会让人觉得有点淡了。所以那几天,弯弯曲曲的七弯八拐的乡村小路上会很容易看到拜年的队伍,在拜年的队伍里,一定有孩子们单薄的身影,在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丈量着拜年的乐趣。跟着大人们拜年的孩子们,在闲下来的时候,聚在某个墙根下、草堆边乐呵呵地神侃,都是谈些井里之蛙的见识,也会放些捡来的爆竹,“叭——”的一声脆响,炸开了那个时代特有的菜色笑脸,稚嫩的心却如同纯净的云朵飞扬。
那年头,老家乡亲们的日子虽然过得很艰辛,但在正月里,大多数人家还是传承着请“春客”的习俗。大家平时都在生产队挣工分,没时间走亲访友,只有过春节,人们才闲下来,请亲戚邻里来家里聚一聚叙叙旧。请客前,要一家一家预约,商定日期。赴宴这天,人们穿上年前刚刚做好的新衣服,高高兴兴来到主人家。男人坐下来喝茶聊天打百分(扑克牌的一种玩法),女人则帮女主人择菜切菜,小孩子们则邀约在一起打弹珠、躲猫猫去了。
厨房里不时飘来的香味撩得人垂涎欲滴。一切准备就绪,接着上菜,菜品由粉蒸肉、粉蒸排骨、酥肉、泡皮、醋爆蚕豆(这是喝酒者最喜爱的一道菜)、青豆米炒蒜薹、韭菜炒鸡蛋、炒莲花白、炒豆芽、炒豌豆角,最后一道是大芋头青菜汤,俗称“八大碗”。主人便请客人席上就座。那时都是八仙桌,主人家一般只有一张桌子,酒席其余的桌凳都是向邻居家借的。每桌坐八人,堂屋中设一主席,坐的是主人的舅舅、伯伯、叔叔以及生产队长等尊贵长者,尊者当然都要谦让一番,你拉我推后各就各位,其余的客人坐在其他桌席。主人拿来了酒,酒是散装白酒,也有自酿的甜白酒。主人先给尊者斟酒,那时没有饮料,不会喝酒的就盛饭。大家边吃喝边拉家常,宴席间缠绕着浓浓的乡音、乡情、乡愁,不亦乐乎。
一些文明在延伸,另一些文明在掩埋。很快,短信、微信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城乡,传统的拜年方式纷纷倒下。过年的气氛淡了,渐渐的,那些过年时曾经有的禁忌也没有了,人们再也不用为说错话而提心吊胆,理直气壮地说出过去忌讳的话。
时光流转,世事沧桑,而今,故乡已很少有人家请“春客”了。只有遇到红白喜事,亲朋邻里间才会来往走动。而前去赴宴的客人都要上人情的,少则百元,多则几百上千元。在酒席上人们不再拘礼,开怀痛饮,狼吞虎咽。虽然现在的宴席与过去相比,可以说都是山珍海味,美味珍肴,但再也没有那浓酽酽的友情了。
远去的春客,是田园的一首牧歌,带给童年的我很多难忘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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