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 坑
老家村北的坡里,有一处窑坑,十来亩的样子,据说是大跃进时用秫秸炼钢铁留下的,但如今已看不到任何炼钢的痕迹了。凸起的土堆泛白着盐碱,坑周围的低洼处杂草丛生,破烂的碎砖块和发黄的土,一道组成了一派荒凉的景象。夏天给人以炎热,冬天给人以凄怆。小的时候,母亲跟我们说,我们就是从那儿捡来的,只要我们不听话,就把我们还扔到那儿去,所以我对那个地方是又喜又怕,喜的是我也可能有机会捡来小孩,怕的是自己真的会被丢到那个扔孩子的地方。于是,我一面很听话,一面常常偷偷地跑到窑坑去看看有没有小孩子,以便自己也给母亲“拾”个孩子。在整个童年,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拾孩子的总是大人,我们却碰不到一次。
那时,窑坑是盐碱的名字,家里买不起食盐腌咸菜,就要到那儿刮地上泛起的白碱土,然后把里面的盐泡成盐水,再蒸发掉水分后,就是盐了。尽管盐的味道很苦涩,毕竟劳动所得,也是美滋滋的。春天的时候,我们到那儿去割野菜,虽然有的地方很碱,寸草不生,但低洼处乃是另一番情景。常有长蛇出没草丛,或是野兔藏于其间,偶不小心,惊其奔窜,自己也心惊不已。于是每次去那儿,几乎都是约上小伙伴,很害怕自己去了,一旦情况发生,什么也不敢对付,久久难以平静的。
窑坑就那样一直沉睡着,在我长大后,也没有再去过,但远远望去,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觉得没什么神秘和恐怖感了,所有童年的天真也渐渐在窑坑中荒芜和湮没了。那一片荒凉似乎注定今生突兀在我们的眼前,没什么价值,也就没什么可改观的了。
去年秋收,回老家看父母,恰好来到了窑坑周围,我家的地就在附近。当我站在地头观看时,我惊呆了:除了堆在中间的那一堆土,窑坑四周早已被开垦出来,种上了棉花。棉花绽放,白白的,一支支、一朵朵,是温馨的气息,是奔腾的活力。
母亲告诉我,这片窑坑是前年的时候,村子里七十岁的陈大爷自己开出来的,一年下来,可收入几千块钱的,又为自己的花钱开了条财路,实在了不起。母亲说起的时候,样子羡慕地不得了。是啊,对于一个农民来说,还有什么比土地更有价值的财富?用自己的劳动在这片土地上耕耘,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荣耀?当看到自己的汗水变成丰收的果实,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喜悦?呵,敢教日月换新天,这是谁的力量?
目睹破窑的沧桑变化,心中陡然升起对昔日深深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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