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春的第一场雨开始,就有一群还没扁担高的小鬼头东找西瞅,在枯黄的草丛里、田埂上、河边上、仔仔细细地寻蒿叶,不肯放过蛛丝马迹。到了周五晚上,一溜地扔下书包,抄起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篮子,向早已确定的目的地奔去,往往在这时看到心照不宣的小伙伴,讪讪一笑,就暗暗和身边的小伙伴较劲——看谁挖的多。太阳早就下山了,天黑了,谁家的妈妈又在槐树下大声唤着孩子回家吃饭,这时,才揉揉腿,把小铲子洗干净放入篮子里,嘻嘻哈哈的回家了。
第二天,妈妈把孩子们娃回来的蒿叶一棵一棵地洗干净,若是谁家妈妈马虎,总会有杂草被当作蒿叶吃掉!有些挖的大半篮子蒿叶的小伙伴,准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把小草也当作蒿叶铲回来啦!
洗净,揉搓,用棒槌砸成团,当墨绿的蒿叶汁流尽时,就暗示着这咚咚当当的锤炼可以结束了,再漂洗,与腊肉、米面活在一起煮开,待到八分熟时捏成粑粑,贴在锅边上,不要半个时辰,清香鲜美的粑粑就新鲜出炉啦。当然,总要防几只心痒难耐的小鬼提前掀锅盖,坏了一锅馍馍是小事,烫了孩子可了不得。
大约十五六岁时,我便 失去了这样的乐趣。年岁越大,愈懒, 愈不沾泥土与自然,吃到奶奶做的蒿子粑粑,竟是一分童年的味道也不曾剩下了。前年清明,哥哥因病在家,三妈妈做的蒿子粑粑,哥哥一块也不能吃,最后哥哥不言不语,抓起两块粑粑,在外屋后边的竹林,默默的吃完。在不懂软食与硬食对直肠癌晚期的人的作用时,我只是觉得三妈妈太过于严苛,让哥哥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竟要偷偷吃两块饼。
可谁又料得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哥哥。三个月之后,他便自行离开我们,没有半分眷恋,半点犹豫。
时隔两年,再吃蒿子馍,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得想起三妈妈在曾对我轻微飘过一句话:早知道他要如此,我便由着他,做什么都让他去做啊。
“是啊,都是早知道!”
“姐姐,你刚刚说什么啊,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干嘛 一副仇大苦深的样子?”
“这个粑粑我尝着好酸。”
“哪里酸啦?”
“ 也许我已经吃不下这个了。”我扬了扬手中的饼,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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