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了,放寒假了,要过年了,要过一个年,首要任务是排队。一大早排队,姐姐经常天不亮就叫醒我,睡眼朦胧的拖着姐姐的手,走出里弄的东门,跑到吴江路菜场去排队了,当然了,还有哥哥,也一定会被拉着去,苟头缩颈跟在后面。
姐姐拿着一大叠的票子,好多的“副食品票”、“水产品票”等,于是乎,我排队,这个队伍是“买雪里红”的,哥哥排队,那个队伍是“买豆制品的”,隔着人群,兄弟二人还能遥相呼应。上海人比较讲究次序,还有纠察队员出面,用粉笔在我们的胳膊上面标注“阿拉伯数字”,表明排队人员的顺序。我姐姐呢,拿着一大叠的票证,跑来跑去,她也要排队,那个队伍可能是最长最重要的,也许是“一家一户买一条大黄鱼”的队伍,于是乎,她的胳膊上面也有了“阿拉伯数字”,大概是在“100以上”了,她就有时间,跑来看看我和哥哥,有时候,我的队伍进展比较快,扯着嗓子喊道“姐姐,快来啊,我要排到了”,如果人多嘈杂,声音不够响亮,哥哥听见了,他也就接着喊下去,如同山谷回声传音一般:“姐姐,快来啊,弟弟快不行了”。
一个上午,到吃中饭的时候,三个人,哥哥扛着雪里红菜,姐姐提着“豆制品”,我呢,拎着一条大黄鱼,姐弟三人得胜而归,有些时候,上午排队还不行,菜场人员要下班吃饭了,那就要接着排队,菜场人员也太好了,会发一点标注阿拉伯数字的菜场小字条,凭着纸条,吃完中饭,继续排队,上面的阿拉伯数字,就是你排队的人数等级,绝对不允许插队的。
有一年,大概是75年吧,过年前,居然凭证可以买二斤上海产糖果,我最喜欢吃糖果了,奶油球、牡丹、金猴、大白兔等牌子的上海糖果,其中的一些塑料糖果纸,还是我们儿童的“游戏装备”,记得在糖果纸的游戏中,最高等级是“奶油球牌”,其次是“金猴(俗称:金丝猴)”、“牡丹”等,大白兔奶糖,虽然名气响,但是在糖果纸游戏中,等级非常低,大白兔奶糖,用塑料纸包装的,原本就比较少,而且,即使是塑料纸的大白兔奶糖,那个塑料糖果纸的印刷质量实在太差了,水里一泡洗干净,再仔细一看,天啊,大白兔的两个耳朵都不见了,那自然就要掉价了。
那一年,凭票证,可以买到2斤上海产的糖果,于是乎,吃完早饭,姐姐骑上自行车,车后面坐着我,姐弟两人跑到淮海路陕西路的“哈尔滨食品店”排队去了,一大早就跑去了,吃了一碗“泡饭”,天啊,那个人啊,人山人海的,中午的时候,哥哥来了,接替姐姐带我回家吃饭,吃完中饭,好像还是一碗“泡饭”吧,排队买糖果那才是人生大事,吃饭算啥呢?吃完饭,丢下饭碗,姐姐再带着我,骑车赶过去,接替哥哥继续排队,哥哥呢,比我大五岁,已经会骑车了,再骑着车回家吃“泡饭”,等待买到了“糖果”,回家正好吃“晚饭”了,一共用了多少时间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在隔壁的弄堂角落里面撒了四次尿!
随地撒尿不太好,有一次排队,我就没有随地撒尿,而是回家回家撒尿的,也有四、五次尿吧。绝对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凭票可以买“一斤五两左右”的“肉制品”,也就是“卤肉制品”,而且买的地方,直线距离离我家应该只有100米,就在弄堂北门出口南京西路上面的“杜六房”吧,那个可是上海百年老店了。姐弟三人,都掉以轻心了,睡到了太阳升起,被楼下的人群嘈噪声吵醒了,打开窗门一看,天啊,排队的人群,已经从南京西路一路排下来,穿越整条弄堂,人头簇簇的一路排出去了,穿着短裤就跑到南面的小阳台上侦察敌情,天啊,排队的人群,已经从弄堂的南门排出去,一直排到“威海卫路”上面且转弯过去了。姐弟三人,立刻制定作战方案,哥哥是急先锋,饿着肚子,立刻去排队,姐姐是总指挥,烧饭、整理票证+钱,随时准备接替哥哥,我呢,是“递补队员”,还可睡上五分钟的“回笼觉”呢。等我上战场的时候,哥哥的棉袄袖子上面有了一个粉笔数字,应该绝对是“百位以后”了,他脱下棉袄传递给姐姐,那个数字可重要了,那是排队的凭证,姐姐呢,披着棉袄继续排队,还有一大群的小朋友,都是认识的,于是乎,我看着姐姐排队,还和小朋友在“威海卫路”、“陕西路”交界处的“街心三角花园”里面打子弹壳、打玻璃球、打香烟壳、打糖果纸,姐姐的队伍往前移动,我们也随着一路往前移动,中午的时候,队伍终于从威海卫路排到了弄堂里面,于是乎,我就没有随地小便了,回家小便了,毕竟这附近都是熟人,怪不好意思的呢,回到家一看,好开心哦,哥哥太厉害了,居然抽空跑到菜场,拿着票证、钱,买回了几斤鸡蛋呢,我最喜欢吃蛋饺了,我的蛋饺有着落了,太棒了。
太阳下山之前,我们终于排进了“杜六房熟食店”,一斤五两的卤肉制品,可以搭配着买,比如,半斤牛肉、半斤白切羊肉、半斤叉烧。最佩服杜六房师傅的刀工了,如果在古代,他们都是武艺超群绝顶的“刀客”或庖丁的师傅,那白切羊肉到了他们手里面,手起刀落,秤上一抡,几乎都是标准的“半斤”,再往砧板上怕的抡过去,掷板有声,刷刷刷手起刀落,刷刷刷,切出来的羊肉,薄若蝉翼,飘飘欲飞,可以当书签,还能看出下面的字呢。到了过年的时候,那一大盘子的“卤味拼盘”,绝对是“大餐”,我曾经一口气连吃三片“白切羊肉”,才知道,哦,原来我吃的,居然是“羊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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