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味觉喜好,常常影响波及到中年时期乃至人的一生。而今方处中年,竟然多次回想三十多年前姥姥和妈妈合作的粘豆包来。做粘豆包是东北的老风俗,每到寒冬腊月,挨家挨户的就开始做粘豆包。印象最深的,就是炕都烧红了,有的铺叶,有的包,有的烧火,然后把蒸好的豆包往冰天雪地的房顶上一冻,那场景真是怀念!当年,水稻还未在我们老家试种,后至八十年代父亲当村长时,才开始参予组织推广普及。童年时,人们辛辛苦苦耕种出来的,也就是高粱、苞米、谷子、糜子、荞麦、豆子等这些粗杂粮食。苞米、荞麦可以碾面,而高粱、谷子、糜子可以碾出黍米、小米、大黄米。
从我记事起,一年到头吃的都是苞米面大饼子、黍米饭。长大才知道,从小吃的黍米饭即高粱米饭,不是古已有之的黍米。古黍米我们称之为糜子,即磨面后包粘豆包所用的大黄米。即使年节和招待亲朋外大部分时间吃粗粮,若赶上年景不好,屯里乡亲这些还吃不饱,只能掺上糠皮、野菜凑合吃。老家的人们是把大黄米、荞麦面和小米、大米、白面看作细粮。
那年头的白面、大米,好像是来自遥远的未知世界,令我们小孩子感觉既神秘又稀少,认为全国产量不高。后来才知道,小麦是世界上总产量第二的粮食作物,仅次于玉米,而稻米则排名第三。辽宁能出产小麦、水稻的地方,就在辽河下游,我们家乡的庞家河汇入绕阳河乃至辽河流域后的地方。盘锦,距离我的老家也不过就是一百里地,但当年的“统购统销”政策让农民只能是种什么吃什么。只有等到过年之前的两三天,生产队的"赶脚"大马车才能拉来全队人的“细粮”,每人一斤白面、半斤大米的定量,但人们还是眼巴巴地盼着能早早分回家。白面、大米只能在过年那天包上两顿饺子、焖上一顿大米饭,我们小赵家生产队地多工分多,比其他几队还好些。
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在过大年的那段美好时光里,真正能更多享用的相当于细粮的主食不是白面饺子、大米饭,而是自己亲手种、亲手打、亲手做的“粘豆包”。因为“粘”和“年”同音,所以粘豆包也就成了“年豆包”。那黄黄、粘粘、香香、甜甜,饱含着浓浓“年”味的“豆包”,承载着父老乡亲太多、太久的欢乐和幸福。
做豆包的主要原料就是大黄米碾成的面,里头包的馅儿是用红小豆或饭豆“烀”的,又香又沙。由于糜子的产量很低,所以大黄米也是很稀罕的,只能等到过年时才舍得吃。一般地,从进入腊月门开始,各家就着手“蒸豆包”了。条件好的人家要蒸一二百斤面的,一般的也要蒸上六七十斤,一直要忙到过了小年,但可以一直吃到出了正月。
母亲把大黄米倒进大缸里,先用水淘洗两遍,然后开始“沙米”。要用“水瓢”舀起一些米,和着水一晃一晃的,慢慢把大黄米“沙”到另一个大缸里,水瓢中最后剩下的就都是子了。一瓢一瓢,沙米所耗的功夫是很长的。姥姥帮妈妈做好的粘豆包也叫粘饽饽,要放到屋外房顶上,以防止野猫和老鼠"祸祸",及至冻得梆梆硬,吃时再上大锅笼屉蒸透,能吃上一两个月。粘豆包底下还贴一片苏子叶,上锅一蒸,香气就渗透进豆包里了。吃起来香、甜、粘,蘸点糖,拌点荤油就更完美了。我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家乡的粘豆包是我的最爱。小时候零食很少,和小伙伴们偷偷滴啃冻豆包,那味道也是不错的。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小时侯,回到了姥姥和妈妈一起包粘豆包的旧时光里。
自我记事起,每年秋末冬初,祖父便领着我们一家人开始例行的家园基本建设一一在一亩多的南园子中,选址开挖地窖。在那个年代,吃的都是自己种的菜,一到冬天这些菜放到室外就要被冻坏,放在室内又会很容易腐烂掉。随遇而安的东北父老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收藏冬天的食物,这个就是地窖。地窖里藏的这些蔬菜,可以让很多农村人在冬天可以好好过冬不用愁。
地窖的类型也有很多种,有深一点的,也有浅一点的。只有一次,祖父临时在南园子中间小墙根下,挖了一处浅窖,储存菠菜。大多数,家里挖的都是深一点的地窖。有两米多高,正方形,一般用粗而结实的长木杆隔一段距离放一根,上面铺放玉米杆,或者是用高粱桔杆编好的排垫,铺厚一些。在上面压上土,以不露桔杆为好。如果下雪,我们会将积雪厚厚地覆盖上去,保温效果会更好。
一般情况下,地窖不可上去踩,以防不结实塌方。家里的黑狗或黄狗有时经过地窖,被我们捉弄从地窖口一脚踹进去,因里面黑咕隆咚,马上吓得哀嚎起来。狗不会踩梯子上来,还得我们下去援救。上来后黑狗或黄狗将尾巴摇得如同拨浪鼓,表示对救命之恩的感谢。经过几次捉弄,两条狗就会远远地避开地窖了。至于小猫,扔进去之后,会立即爬上来。若你盖上窖盖,它会发出闹秧子般的惨叫,吓得我们赶紧放它出来,也不再敢捉弄猫了。
地窖里面有很大的空间,顺着梯孑下去,一面摆好菜后,还可以容得下一个人在里面走来走去。这样的地窖都是用来放大白菜和土豆的,这是我家园子秋收后存量最大的两样蔬菜。这样保存,一个冬天的白菜土豆都不会坏,而且还有保湿的效果。
这种菜窖,在我们那里几乎家家都挖,因为等于增加了一处冬天的天然储藏室,让很多农村人有了安心过冬的保障,一到冬季,很多家里的地窖里满满的都是萝卜胡萝卜白菜土豆等蔬菜,还有的放着倭瓜之类的,仅大白菜,一藏都是几百斤。放到春节,几乎和秋天一样新鲜,这可是农村人的一项大发明。
码窖也是有学问的。白菜尽量码放在一侧,不要贴在墙壁上.这样便于人通过,另外在固定一段时间后,上下倒一回,使这些白菜能“呼吸”顺畅。留个过道也可以便于倒放时方便。菜上不盖东西也行.关键是洞口要封好,留好一个人可以自由出入的洞口,大约1米半见方.每次从窖口出来后要记得封严洞口。为了避免里面氧气不足,祖父反复告诉,下窖之前要通一会儿风才可以。祖父每天出太阳后,都会给窖菜放风,有时还在里面放一桶水,利用水的物理特性调节温度。
春天将至,我们会将窖内消耗将尽的蔬菜全部集中到室内。然后,在祖父的统一指挥下,拆窖,平窖。因为柳家地处辽河流域低洼地带,地窖夏季会集满雨水而坍塌,并且上面也无法种地了。所以,我们每年的地窖都是一次性使用。
祖父过世后,父亲领着我们又挖过一次地窖,还收获了一个几十年前锈迹你斑斑的战马脚蹬。再之后,蔬菜大棚、冰箱冰柜、物流等新生事物不断涌现,地窖逐渐从我们这一带消失了。但是,当年围绕地窖的事,都永留在记忆深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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