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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水那些人(之五 和收音机有关的故事)

时间:2017/9/14 作者: 远山一墨 热度: 85507
  赵本山在小品《实话实说》里面有一句台词,“结婚时,我还有一件家用电器——手电筒”,诙谐的语言、搞笑、夸张的动作,引来荧屏内外,发出一阵阵儿地笑声。

  不错,这句台词儿真实地反映了当时农村生活的贫穷与苍白。

  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七十年代,家庭中最先有的,称得上正经的家用电器,应该是收音机。

  那时候,城里人讲究“三转一响”,这“三转”是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一响”就是收音机,尤其是谈婚论嫁时,这“三转一响”可是美满婚姻的标配。

  城里的这股风儿刮到了农村,人们把这“三转一响”改叫做“四大件儿”。

  当时,两趟街儿的人们过着脸朝黑土背朝天的生活,赶上旱涝、早霜等自然灾害严重的年头,粮食大面积减产、歉收,要吃饱肚子都成问题,哪里还有有条件去讲究什么“四大件”啊!

  因为家里穷,过日子懒散,屯儿有七八个男人打了光棍儿,连媒婆都绕着他们的家门走,碰面了,害怕他们搭讪,都不拿正眼瞧着他们。

  虽然讲究不起“四大件儿”,但是买台收音机,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有点儿奢侈,可也是依靠自家条件能撑得起的脸面。

  于是,那些年富力强、人口又轻的人家陆续买回来了半导体收音机。

  块头儿小一点的收音机装两节一号电池,装四节一号电池的块头儿很大。无论大小,拥有收音机的人家,大人和孩子都是一脸的喜庆和骄傲;他们都把收音机摆在家里最显眼、最亮堂的地方,盖上一块布,一是为了遮挡灰尘,二是出于真心实意的怜惜。

  村儿里有一位心灵手巧的小媳妇,她会用钩针、白色棉线儿,编织出团花、祥云、鸳鸯戏水等图案,加上人儿长得标致,人送外号“织女”。

  在村儿里人都赶时兴,买收音机的那阵子,大姑娘小媳妇们,都跑到“织女”的家里去学钩织手艺,她们的第一件作品,百分之百的是先给自家的收音机钩织个“盖头”——白色棉线的底子,点缀着红色的大团花,或是黄色的一对儿鸳鸯,或是淡绿色的一朵又一朵儿的祥云。……

  经过这么一打扮,那收音机更显得时髦、娇贵起来。

  我们家买收音机比较晚,因为母亲卖了鸡蛋、鸭蛋的钱,都用来购买咸盐、洋火(火柴)和我们上学用的书本了。家里没有余下的钱,每次要开学了,为了凑齐学杂费,要强的母亲不得不去靠得住的邻居家借钱。

  看到小哥哥、小姐姐和我,这几个小不点儿经常跑别人家去噌听收音机,母亲很是感伤、无助和无奈。

  在外地上学的二哥回来了,他兴奋地说,“我打听过了,太平的供销社收购白柳条,还收柴胡、刺五加、豆根儿等中药材呢!”

  一听这话儿,三哥、小哥哥、小姐姐和我都来了精神儿,立刻眼睛里放光儿。

  “咱们一起去割柳条,采药材,卖了钱,买收音机吧!”二哥一说出这个想法儿,就得到了大伙儿的赞成和响应。

  当天下午,哥哥们拿着镰刀和麻绳,还给三个小不点儿带了用玻璃瓶子灌装的凉水,几根儿黄瓜,兴冲冲地跑到屯子南面的大坝附近,割柳条。

  初夏时节,修建在河道上的大坝很是开阔和安静。

  阳光下,清澈的水面,仿佛被周边的田野染绿了,紧贴着水面儿掠过的水鸟,惹得这绿色的水面儿,像喝醉了酒似的,晃晃悠悠,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那些蜻蜓,也不吱声,飞来飞去,很是轻盈。

  在丛生的蒿草和灌木掩映下,早年人工堆砌的堤坝,更加矮小和破旧,有的地方还在向外淌着水。

  大坝四周地势低洼,常年积水,因此,这里有成片的芦苇、蒲草,丛生的柳条儿。

  二哥和三哥脱了鞋子,挽起裤脚儿,趟过泥水,扒拉着蒿草,割下那些细长、直溜儿、柔韧的柳条,又一抱一抱的送到堤坝边上,小哥哥跑过去接过来,趔趄着拖了过来,我和小姐姐就坐在堤坝上,撸柳条上的叶子……

  柳条撸掉了叶子,我们把它们扛回家,一根儿又一根儿地剥掉皮儿,放在通风处阴干了,才能捆成一捆儿又一捆儿的白柳条。送到太平供销社,是要按成色和粗细分等级收购的。

  等到供销社的门板上写出“停止收购白柳条,大量收购中药材”时,我们放暑假了,地里的庄稼也到了挂锄期,不用去生产队里干农活了,我们就可以整天去采山——采蘑菇、摘五味子、薅柴胡、挖芽孢儿、刨豆根儿、打山梨。

  一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这“豆根儿”的学名叫什么,可以用来治疗哪种疾病。

  清楚的记得,豆根儿,地面上的部分,长着圆溜溜的叶子,有点儿像黄豆叶子的形状,黑漆漆的茎儿又硬又艮,喜欢爬蔓,一堆又一堆儿的,东拉西扯,连成一片;用镐头刨出的豆根儿,像小手指那么粗的不多,纤细得像挂面的很多,都是嫩黄色,越晒越黄。

  因为刨中药材的人多,那年夏天,一些田边地头、撂荒的山坡、松树林里,凡是长豆根儿、野百合、刺五加、穿地龙等药材的地方,都被村儿里的人刨个遍,新近翻动的泥土连成片,跟春整地一个样儿……

  终于,在八月底,开学前,我们一家留够了学杂费用,买回了一台上海出产的“飞乐”牌收音机!

  “盒子一尺见厂方,不设门儿却有窗。每当盒里灯光亮, 无人也会说和唱。”这是买回收音机那天,二哥教给我们的一个谜语。

  正如“飞乐”这个牌子一样,收音机给我家带来了无数的欢声笑语:我和小姐姐喜欢的《小喇叭》、小哥哥爱听的《星星火炬》、大哥哥们常听的《新闻和地方报纸摘要》、大姐姐们关心的《天气预报》、《每周一歌》,母亲愿意听的《对农村广播》,我们一家人都追着听的《评书连播》……

  哎呀呀,我的妈呀,收音机里咋有那么多好听的声音,那么多好玩的人,那么有趣味的事呢?!

  正当我们都沉浸在买来名牌儿收音机的喜悦之中,痴迷于收听丰富多彩的广播节目时,有个绕不开的大问题出现了:这个嗓门大、音量高的家伙儿,太费电池了,四节儿一号电池用不上半个月,声音就越来越小,一副有气无力的腔调儿。而要继续购买这种一次性的电池,四节儿电池要花上好几块钱哪!

  于是全家人想方设法节约使用电池——

  你别看在生活和劳动上,大哥哥和大姐姐对我们三个小不点很是照顾,有好吃的好喝的,尽着我们先吃、多吃,可在对待听收音机这件事上,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对我们仨儿实行了“愚民政策”——

  早上听完了《新闻和地方报纸摘要》和天气预报之后,总会有一个哥哥或是姐姐毫不留情地关掉收音机,还要一脸严肃地对我们说:“播音员上了早班儿,太累了,需要休息,不播节目了!”

  有时,为了哄我们出去玩,或是干点农活,就对我们说,“今天星期天,城里人都休息,不播放节目了,咱们听不了收音机了。”我们仨儿要是表示怀疑,他们就会说:“咱们家原来的广播喇叭不就是到点儿才响,播放节目,播音员下班了,就没声了吗?”

  从邻居们的唠嗑中,母亲听说电池放在匣子里时间长了,就会潮湿,不抗用,把电池拿出来,放在热炕上烙一烙,电池就抗用了。于是,我和小姐姐就把旧电池也放在滚热的炕上,还像孵小鸡一样盖上了棉被,结果,有的电池真的变胖了,撑破了外面的包装纸,淌出黏黏糊糊的黑色东西来。

  有一天,小哥哥从外面跑回家来,找出斧子和洋钉,蹲在门槛子旁边儿,在旧电池的一头儿凿了眼儿,灌进去一些盐水,又小心的把电池用破布包好,用线绳子缠紧扎结实了。

  侍弄菜园的母亲进屋来喝水,瞧见了,问他要干啥,小哥哥乐呵呵地说“我听人家说,给旧电池灌盐水,能重新发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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