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将近一年了,毕业前夕发生的一些事情给我近一年来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变化,并将成为我的一生的训诫,谨以拙笔著文一篇,连同祝福献给我可爱的即将毕业的学弟学妹。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这一批九九届的大学生收到一件毕业大礼——“非典”,招聘会以及公司提供的面试机会急剧减少,加上我们是中国扩招政策之下第一批毕业生,就业更成了大问题。五月,在找到一份可以解决北京市户口并且待遇不错的工作以后,我和坚持留在大连发展的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吉,分手了。
六月上旬,学校发出通知,要求所有“非典”封校之后寄居校外的学生在毕业之前返校接受为期一周的隔离。六月十七日,我住进了双航培训部——学校的隔离区。
从五月到六月,虽然得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但是也失去了我曾经认为会陪伴我一生的人。一向在同学面前坚强冷漠的我,伤心,却不愿表露太多,只是在久违的校友录上淡淡地写着:“毕业意味着什么?仅仅和同学分开么?还是失去更多更多?毕业好像还意味着和某些重要的人永远分离吧……”然后就是在隔离区楼前的一小片空地上,无休止的运动:排球、羽毛球、毽子……每天直到筋疲力尽。隔离区的一位舍友大概知道了什么,悄悄问我:“每天把自己搞得这么疲惫是不是为了忘却什么?”我只回以轻轻的一笑。每日入夜,只是想哭,却没有一个可以借个肩膀靠着让我无所顾忌放声大哭的人。
不知是不是毕业让我们班好几对情侣都面临着分开,我在校友录上隐隐的发言被看穿了。一天,军,我们系的学生会主席,我大学时代三个比较要好的男性朋友之一,也是我上铺召召的男朋友,作为轮流值班的学生干部来隔离区值夜。那天晚上,军把我叫到值班室,欲言又止,最后只问了一句:“怎么样,还好吧?”自从四月学校封校门,我寄居在阿姨家,过着饭来张口衣食无忧的生活,“还好吧?”两个月来,这样的关心只会经我之口,问候我困在校园内的伙伴。“怎么样,还好吧?”只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出自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已经让当时的我倍感伤感和孤单,眼泪快要奔流而出,寒暄了两句,我匆忙转身,让眼泪只流在自己面前,离开。
从隔离区出来,只有五、六天的时间就必须离校。聚会、喝酒是毕业必不可少的程序。出来的第二天吃了散伙饭,真有几个喝的酩酊大醉的,我喝了三瓶啤酒,还好。
吃完了,大家搀着喝醉了的几个,一起到绿园唱歌。军照例不和女朋友坐在一起,却坐到我的身边。喝醉了的男生有一个叫侯小雨,同样在毕业前夕分手的他正靠在我们宿舍小易的身上,瞎喊着:“我喜欢你这么久你难道这么狠心?”大家击鼓传花,唱着,闹着。虽然三瓶酒伤不了我,可是隔离区的疯狂以及刚回宿舍就开始急急忙忙收拾所有的行李,我只跟着瞎闹了一阵子就累了,放直了两腿,两手撑在身后,闭目感受周围的一切。刚惬意了一小会儿,一只手盖在了我的手上,厚实而有力,不用睁眼,我也知道是军的,大概他也喝多了。我只一掀,手就脱开了。
连续喝了三天酒,加上连日的劳累及两个月来的伤心,第四天,军和侯小雨请我和小易去北门外面的天外天吃饭,第二杯酒我就晕了,只知道自己上厕所,头上撞了一个大包回来,小易一直边说着什么边哭,随后我只顾自己夹菜吃,每次收回手的时候都控制不住手臂落回桌子上的速度,磕得桌子“梆梆”作响,听着响声还暗自得意,我真的醉了。随后我不知道谁付的账,只隐约感觉到军打电话回学校叫了谁来扶侯小雨回去,然后军半搂半搀的带着我往学校走,我听到有很多杂乱的声音在和军打招呼,大概是别的班刚吃完散伙饭,还听到军对谁说:“你扶小雨先走,我负责把她送回去。”“她”,指的是我。
我从来没有喝醉过,也从来不知道喝醉了腿会像灌了铅那样沉的迈不动步。一路闭着眼睛听着嘈杂瞎走,我一路喊着走不动了,我要坐。军总说:“脏啊,我给你找个干净的地方。”然后嘈杂声慢慢平静下来,我也不知道坐在哪里,只知道下面是一片草。我无力的靠在军的身上,问军几点了,军说女生宿舍快关门了。我说我走不动了,你给我们宿舍打个电话,说我走不动了,进不了门了……还没说完,我已经快睡着了。军给我们宿舍老三打了手机,我只听到一句:“我会看好她,别告诉召召。”
北京的夏夜,轻风徐徐,没有白天的狂躁,没有白天的吵闹,只有安宁和寂静的月亮在天上凝视人间。我还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忽然听到沉重的呼吸,带着酒气,军开始吻我,我迷迷糊糊的想睁开眼睛却力不从心,只能拼了命的左右躲避。在这件事之前,我自认为绝对是一个好女孩,痛恨第三者,不齿抢夺别人男朋友之卑鄙行为。我虽酒醉但还清醒的知道,军是召召的男朋友,虽然我平时和召召就合不来,但是和别人的男朋友亲热的事情我做不出来,何况我对军,除了大一的时候摔伤,军背着我上了一个月的课,我对他感激不已,并没有什么。军和我以前的男朋友吉是两类人,即使是在亲吻这件事上也一样,吉从来都是南方小男人那样的温柔,从来不强求。而军有着典型北方汉子的霸气,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军的力气很大,高大的身躯几乎把我整个压在草坪上,我受不了了,我喊吉的名字。军停下了对我的进攻。我还是没有力气。
我躺了一会儿,感觉到军开始吻我的头发,我突然想到了吉,吉以前就喜欢这样吻我的头发说:“怎么还不长长?”我没有反抗,甚至军吻我的耳根,直到吻我的额头,吻我的唇。我心里很久很久以来对吉的思念一下子发酵,我抱着军大哭。
天边逐渐发白,酒醒了。我对军说:“天亮了,再见。”告别了这荒唐的一夜,回了宿舍,我告诉自己只是噩梦一场,以醉酒诠释和原谅了一切。除了两条手臂被利草划的伤痕一碰就钻心的痛,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自此不再喝酒。
接下来,日子照常进行,离校,租房、上班。毕业了,我甚至连军将去哪里工作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还在北京。
小易背着在天津的男友和侯小雨过了整整七天相依相恋的日子,后来,小易回家过暑假等着去保送的学校读研,侯小雨去了南方,不知是不是躲避。
日复一日,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带着一点点的愧疚。我除了从此不再喝酒,性格也变得有点孤僻,怕和生人打交道。手臂上的伤疤渐渐愈合,我慢慢忘了痛的滋味。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和同学闲聊电话,突然得知,军是我们班男生里最能喝酒的,临近毕业那阵子,每每大部分男生喝的不省人事,都是军想办法把他们弄回宿舍。我一下子惊呆了,联想到散伙饭后那次绿园里的拉手,一直以来对自己不小心的责怪变成了愤怒,原来这一切根本不仅仅是酒醉!我打军的手机,约他下班后出来,准备质问。
一个下午的急躁盼来下班的钟点,赶到约好的地方,我第一眼看到军不知什么时候由犀利尖锐变得温柔多情的眼神,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要了两杯可乐。军先开口了,还是那句:
“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你呢?”
“还行,除了召召偶尔发点小姐脾气。”
“哦。”
接下来是无语。
杯子里的液体越来越浅,窗外天色越来越暗。我想打破这尴尬,说:“走吧。”
我起身往外,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军跟在后面。
累了。我停下来,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坐下来。军也坐下来,然后又有所顾忌的往离我远一点的地方挪了挪。
我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军用寂静回应我。我不再问,呆呆的坐着看车来车往。
车少了,夜黑了。军终于发话撩开这沉默。
“安安,还记得你摔伤的时候么?”
“记得,好痛。”
“你只记得好痛,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时候吉正热烈的追求你,而你每次谈到他,谈到他给你写的信,都神采奕奕,掩饰不住的心动。”
“是么,我都忘了,忘了这人,忘了这事。”
像在隔离区一样,我两个月来拼命的工作,每天一回家倒头就睡,没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
军继续说:“那时,我和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分手两三个月了,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也叫安安,也一米七二,我记得我和你说过。”
“嗯,好像是说过,叫安安。”
“那时候,你摔伤,我们班的男生都说你太高,让我去背你。每次背你,每次在门口叫你‘安安’,都让我心痛不已。”
“这,我不知道。”
“然后,你为了谢我总是请我吃冰,顺便闲聊,聊吉。当我发现我开始嫉妒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成了吉的女朋友,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低着头摆弄鞋带。
“然后那时候,召召没事的时候总来找我,打球、听免费的演唱会或是别的。唉,大概是真的对你不抱希望,也忍受不了突然没有女友的寂寞,我就和召召在一起了,吵吵闹闹也在一起三年多了。现在想想,当年是不是会有一点仓促?后来你们隔离的时候,我在校友录看到你的留言,猜到你大概是和吉分手了,我主动要求去隔离区值夜,想去看看你。你知道那天我看到你憔悴的样子有多心疼?”
军突然一转身,扳住我的肩膀,让我面朝他,把我吓了一跳:“安安,当年要是我和吉竞争一把,有机会吗?”
我该怎么回答?我不知道,只是惊恐的稀里糊涂的“嗯”了一声。军用手臂环住我,大概很久没有享受这种被宠爱的感觉,我不自觉地把头靠在了军的肩膀上,在马路上坐了一夜。如果说毕业前那晚我是喝醉了,这次我在犯罪。我成了我自己都不能原谅的坏女孩。我想只有这一次,难得自私一次,明天开始就把这一段全部从日记中抹掉,不管谁对谁错。
第二天,我灰头土脸得去上班,把军的手机号码删掉,换掉了自己的手机号。虽然和军再也没有联系,但是没想到自责是这样的难以消除。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集中精力的工作,本来想,忘掉那人那事,去认真的对待下一段感情,下一次的生活。要做到,真的不容易。
后来,侯小雨给我打电话,几乎是哭着说完了一切,我很少听到男生的哭声,没想到是这样让人难受。侯小雨和小易大概是日久生情,虽然大学的时候,他和小易各自有自己的朋友,但是毕业的时候,两个人互吐心声,才发现彼此都那么在乎对方,只是小易在自己的男朋友和侯小雨之间左右为难。侯小雨去了南方本来想躲避这一段伤痛,没想到小易却屡屡打电话给小雨,偶尔谈到小易在天津的男朋友,侯小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侯小雨断断续续的哭声在我的耳畔久久不离去,甚至让我夜不能眠,我很痛心,很同情小雨,同时也庆幸自己的果断和无情。我和军,侯小雨和小易,一开始就该知道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听过小雨的电话以后,我慢慢原谅了自己和军。毕竟,年轻的时候难免冲动和动情。不知道现在军和召召怎么样了,在这里送上我深深的祝福,并且祝福我各位可爱的即将毕业的学弟学妹,希望你们在临近毕业的日子里过的顺利,并且把自己最美丽最善良的一面留给你们的同学、朋友。
有时候想想,一些琐碎的感情藏在心里,就像坛子里的酒,越酿越香,酿的时间不够长是闻不到沁人心扉的酒香的,所以,把一些感情藏在心底,20年后,当我们有酒量承受这香气的时候再一起开瓶品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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