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金山,我们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还有斯坦福大学转了转。中国人来美必逛名校,这是时尚,我们从善如流,不好意思不来。
伯克利校园布局优雅而紧凑,合抱的古树枝繁叶茂,或牵手或彼此瞻望,棵棵都能给古老的校门和钟楼当爷爷奶奶。学生们不分肤色种族,星散于石阶草坪之上,游走出入于堂馆之间,其中不少学生交谈用的是汉语普通话。细听内容都与学业论文或活动有关。学而优则“美”,青年人一个个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数年间又将有一拨一拨会讲中文、品学兼优的硕士博士出现在地球村里。教育不仅传道授业,还要雕琢打磨人的灵魂,真是善莫大焉呀。
斯坦福校园大得惊人,虽经历了1989年地震的破坏,但两百多年的古建筑依然保留了它们应有的风情,庄严掺拌了和谐,有一股乐府诗词般的淳朴浓厚。校园没有围墙和大门,偶见无聊闲睡的警车,不见送温暖的红衣京东,也没有摆纸盒摊儿的电驴淘宝。游客的数量应该比学生多,路边规规矩矩停了很多私家车。
我不了解斯坦福,正如斯坦福不了解我一样。在偌大的校园里漫步,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也搞不请该看什么。因为是自驾游,所以对各种颜色的停车或禁停标识大感兴趣,一一拍照认真研读,又经热情似火的大学生一番精心辅导,总算管中窥貌,大概其明白了。残障人士或学校自己的专用车位游客万不可侵占,违章停车除高额罚款之外还要自付拖车费。照章停车的费用略低于北京三里屯,但晚间和假日则免费。米表可投币也能刷信用卡,操作说明写的再详细没有了。人性化的规则复杂但不做作,操作起来有亲和力有主心骨。在远离战争的和平年代,人口膨胀资源拮据,非严刑峻法不足以保稳定,非亲民关爱不足以服人心。
突然扯到了战争与和平上面,校园里我遇到的一组雕塑,讲述的也是这个主题。主楼中间大庭院的草坪上,六个黑黢黢的人像站成一圈,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的表情惶恐悲凉又忧伤,颈上都套了绳索,似乎在灭顶之灾面前苟延着生命最后的绝望。
很多游客忙着拍照,我忙着拍照也忙着看石刻上的说明。原来法国小城加莱为纪念英法百年战争,请雕塑家罗丹设计一组法国人民抗击侵略者的英雄形象。但罗丹却没有描述战斗在山岗上的大刀长矛,而是选取了百年战争中一个真实的历史瞬间。英皇的千军万马将小城合围,旦夕攻破,英皇盛怒之下命令城破之后对不受招降的加莱屠城灭种,斩草除根。加莱小城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危难之时,在饿殍和战死者遍布的活人堆里走出六个和大家一样骨瘦如柴的平头百姓,他们战栗着互相慰勉,说服大家打开城门,用麻绳拴在脖子上,在英军进攻的间歇,高举城门钥匙跪请英皇纳降,唯一条件是英皇确保全城百姓活命。六个人心里明白,要么救全城人的命,要么比邻里们早死半小时。故事的结局是加莱人保住了性命。
校园是教育与自我教育的场所,这样一组塑像似乎和我们祖国“重于泰山”的英雄主义教育观格格不入。于是我想起了抗日烈士小英雄王二小。很多家长对学校里讲二小的故事,唱二小的歌颇多微词。特别是灾难临头校长却大呼“同学们别动!让领导先撤!”之后,家长就更不干了,“什么教育观呀!连尊重生命,尊重孩子性命这点常理都没有!”
斯坦福这组雕像已经和它所昭示的理念一起在这里站了一百三十年,生命无价也是自古就存在的普世价值观。王二小为更多的人能活下来自己牺牲了,至少他的行为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其他如邱少云、黄继光也都是如此。如果我们从尊重生命的角度给孩子讲英雄存在的价值,他们也许就很容易理解参加防灾演习,以及同学间互助友爱的必要性了。我儿子刚戴上红领巾,正对着镜子摆pose,我对他说:“红领巾是鲜血染红的。你知道吗!”小孩子突然害怕起来,我于是察觉到自己讲话的角度完全错了。
教育的目的只能是塑造健康的灵魂,教育的内容需要真实、全面、不遮不掩。如果只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而去说教,那方向就错了。我们生活在一个变来变去的好年代里,教育在与时俱进的口号中变得片面化功利化,而且非常没有耐心。“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像冰可乐一样刺激着大学生焦渴的神经,却故意忽略了一个事实: 一个马云站起来了,千百万个马云从来就没站起来过。
社会矛盾尖锐的地方依然能维护颜面上的稳定,靠的是自上而下高效运行的统治机器。地少人多之处依然能长久保持公平与秩序,光有严刑峻法不行,要靠自下而上一个个珍视生命,接受生命普世价值观的个体。能教育出遵守交规,照章停车的好司机的学校,就是好学校。而马云们多是自学成才呀。
今天我在斯坦福,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成功的教育与自我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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