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我最不喜欢的词语之一,因为如今我看到的风景里并没有那年想象中的花朵,与它预想的有点不一样,噢…不,很不一样。
我经常讳莫如深地跟阿文说的一句话是:"阿文,你可得一直对我这么好,否则你分分钟就失去我啦。"说的时候我会认真地瞪着眼做出好心警告他的样子。但是每次还没说完我都忍不住笑场,马上他就会十二分不解风情地跟着我笑场。然后一阵又一阵干净爽朗的笑声就会悠着清风飘向远方。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口是心非地以为我们永远都会属于对方。别说我矫情,我指的是不管以后对方身在何方哪怕天涯海角我们都能天马行空地侃天侃地。毕竟,这十多年来,我们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过来的。当然不是比翼双飞的那种属于对方,毕竟,爱情这件小事,要是心动,剧情早就浩荡上演了,怎么还会十多年来波澜不惊呢?
阿文是个有才华的人,吉他弹得很好,歌唱得更好。我觉得有这样的朋友真是超赞的,天天都可以听现场音乐会。最重要的是他还有颜值,轮廓棱角分明,有小小的性感。
但我都是这样跟他说话,"阿文,人丑就要多弹琴,用才华充实自己,否则撩妹没希望了。"
"行啊,麦子,你交点欣赏费吧,我再弹一首。"阿文满脸坏笑地盯着我,阳光下,目光有点灼灼。
我避开他的注视,看向身旁刚抽出嫩芽的五角枫,上面有两只鸟雀欢蹦着。我说"阿文,我觉得你变了,变坏了。弹琴就好好弹琴,你谈钱干嘛?太俗了。"
然后他就极其夸张地唏嘘我,但接着他还是会为我再弹唱一次周杰伦的《安静》,
我真的没有天分,
安静的没那么快,
我会学着放弃你,
是因为我太爱你。
……
多么好听的声音吶。
我愿意一直这么听着阿文的声音躺在万顷碧绿的山坡上,不想醒来。他的声音多么轻柔啊,就像他人一样的温柔,让人过分安心。
现在想来,那时候多美,阿文多好啊。那年,那时候应该多些领悟的,否则如今也不至于如此痛的领悟。
"麦子,上车吧。我舅舅送我的新摩托,走,带你兜风去,咱俩也可以疯狂一把了。"阿文骑着一辆狂拽酷炫吊炸天的红绿闪闪的摩托车在我家门下叫我。
如果当时我父母在家我肯定会把手里端着的洗脸盆直接扔他头上给他当安全帽的,被我爸看到我不被打死我跟你信。
"阿文,你脑仁被敲碎了吗?我爸妈听到怎么办?你不怕我爸再让你陪他下一天象棋?我又有得受了。"我很严肃的样子吓唬这个傻瓜。
他立马捂住了嘴做无辜状,接着又忙把头盔递给我,"带着,我技术虽好,怕把你头发吹成蜂窝煤还有脸吹成王大妈了。"
我一拳打在他腰上,"本小姐如何容忍你这般亵渎?"然后把安全帽从他手里用力地拽过来带上。
他开始发动摩托车时,我从后面环抱他。那是我第一次这样抱他,我以为我们应该是哥们儿那种自在的,但当他秀发上的兰花清香和身上的洗衣粉味借由空气在我身旁恣意沙沙的时候,我手不自然地缩了一下。头偏向田野,看见风吹麦浪的惊美。
我们在风中极速穿行,速度带来激情,我忍不住大叫起来。他大声对我说,"抱紧我,我带你去追赶太阳。"瞥到后视镜里阿文波意扬扬的青秀面容,想着这岁月有个傻瓜伴着也不至于寂寞无聊。
但是速度不只可以带来激情,还可以带来灾难,那是我不曾预料到的。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苍白色的病房时,我开始哭,一直哭,嚎啕大哭的那种。阿文呢?我记得他转身推开了我,自己却和车飞了出去……那一刻是我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恐惧,我怕我再也见不到阿文了。
母亲过来抱我,"小麦,你别着急,小文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他脑部受到一些震荡,现在还昏迷不醒,他就在旁边的重症病房,等你好些我们再去看他。"
我拔掉手上的输液线,哭着跟母亲说,"妈,我现在就要去看他,你别拦我。"说完我跑了出去。
所幸,当我看到裹着满头纱布的阿文时,他已经睁开眼了,还笑着对我说,"傻瓜,别哭了,我没事,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的鼻涕都要哭出来了,我吼他"你才傻。"然后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抱着他,抱得很紧。
我一个星期就出院了,他比我晚半个月。那之后我认定阿文是我哥,不,比亲哥还亲。我们从此以后就以亲人的关系混在一起了。
和阿文混在一起太长时间后,我也慢慢向着文艺青年的方向奔去,一路浩荡,迷途不返。他喜欢音乐,而天生五音不全,没有丝毫乐感的我被文字深深吸引。
我第一次写的歌叫《青春伴歌》,阿文给它谱曲后唱给我听。我本来觉得自己写得很烂,但阿文把它唱得很好听。我想,那写得还可以吧?对,不是因为他,都是我的功劳。
歌词是这样的:
如果青春可以疯狂,
我绝不止于浅尝。
我愿伴你癫狂,
悠悠岁月即使不张扬,
却怎可不飞扬?
你看那朵朵丹艳的凤凰,
载起一生华丽丽的雨雪风霜,
开出胜火明媚的骄阳。
倘若青春不过一次迷途乱撞,
至少我们也是用力真诚地欢唱。
它也曾热泪盈眶,
留给我们可以祭奠的余殇。
你说过的远方,
后来我也去过闻到它的芳香。
可是我还是忆起曾经你的笑语忧伤,
那是我曾经触到的你的莺莺心乡。
如果注定相遇风霜,
请让我伴你远航,
我愿为你绽放一世星光。
其实,音乐和文字本就可以相通,里面混合的所有真实本质,不过真情两字。只是把真情写在里面是一回事,别人能否体会是另一回事。阿文唱出我心里的青春,如此合拍的理解我感到莫大的欣慰。所以我希望阿文以后也要找一个能听得懂他歌声的女生,这样才不枉费那些最终散落空中的旋律。
我记得有个导演这样形容孤独,她用眼泪和真诚导演了一部悲剧,观众却一笑而过。我很赞同这句话,所幸,我还有阿文懂我的文字。
后来我谈恋爱了,初恋,懵懵懂懂却情真意切。不像如今成年人分手还有下个某某,当时分手我以为我快要死掉了。躲在房里不出来,所有的心酸伤痛都融进苦涩的泪水里,但是那些深刻的惶恐和疼痛并不能只靠流泪就得到安置和释放。大悲才有大悟,我提笔诉衷,字字血泪写《初爱,诺言》,将最深的痛,最痛的无奈,最无奈的领悟藏在舒缓柔和的文字之下,绕山绕水,痛彻心扉却绝口不提痛。记得最后一字完结的时候,从一声咳嗽开始我大病了一个星期。
时间不是良药也是风霜,最终仍会将伤痛斑驳离析。心事沉淀,心情平息下来的时候我把《初爱》发在自己的博客里。一直喜欢看我文字的好多熟悉或陌生的人跟我说,"麦子,你不是很适合写初爱这种小清新的话题诶,你写纯爱舍弃意志,固有秩序…那么深僻的想法,也没太多故事情节,你到底写了啥,要表达什么?"
我轻笑,"写着玩呢,生搬硬套罢了,无需探讨。"
但是阿文懂了,他说,"麦子那么喜欢文字,肯定看过徐志摩的诗集,他写他和才女林徽因,相遇时不必讶异,无需欢喜,相会时各放光芒,却各有各的方向。"他说,其实,谁都没有错。
长篇累牍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释放的出口:有些岁月再璀璨最后也不过云清风淡;有些回忆,记或不记全由自己。而分离之后,还得完成各自生命剩下的仪式。
拙文偶然响应了才子徐志摩。阿文,谢谢你懂,至少还有你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其实我和阿文的友情岁月并不狗血,并没有备胎爱情,也没有撕心裂肺的深刻争吵,一直以来春风暖人,平淡如水。但很多事,在时间的流逝里面,真的会沧海桑田,无可挽回。
两所大学,两座城市,几千里的距离,大多数的爱情都望而却步,友情又如何丈量?
我再次恋爱,又再次分手,他在电话里给我唱歌,像以前一样温柔安慰,像以前一样绝口不提其他。
一个月光如水寒凉似冰的夜晚,我接到他的电话,有点惆怅的声语,"麦子,我谈恋爱了,她很好。"
我在阳台上被夜风吹打着,真的好冷啊,不禁拉拢了自己的棉绒衫。我笑着说,"阿文,不枉我苦心调教,孺子可教也。"
他声音有点急切且伤悲,"麦子,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哦,祝福哦,听到你谈恋爱我很开心,和嫂子好好的。"阿文,你告诉我,我还能说什么?我谈恋爱的时候除了沉默和安慰你又说了其他什么?为什么你不说,还让我说?
后来我遇到不开心的事痛死我也不愿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而我的手机也很少出现那个熟悉的来电。
记得第一次离开时,他送我上车,我透过车窗看到他飘散在空中的热泪,洋洋洒洒开成一朵花红,我想起两句古诗: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
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
不与今番同。阿文,我那时坚定地以为我们与别人是不一样的,我安心地携着你的温暖去远方畅游,不惧风霜。但是如今你牵起了别人的手成为了别人的英雄,教我如何藏住你的温柔不放手?
想到这,半夜三点,借着酒精的作用,我终于敢打电话给你,我哭,一直哭,像那次你为了保护我而受重伤一样恐惧,但这次还有无边的孤独。
但是阿文,你只有沉默,也许你比我还难受,我甚至能想象你手足无措的样子,可是最后仍无可言语,你知道吗?不只是背叛,沉默也可以摧毁一切。万念俱灰之际我竟听到你那声轻微的叹息,这般地令人心寒。
我挂了电话,并没有幼稚地去删掉这个位于手机重要联系人分组里的号码。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拨它。
阿文,我终于失去你了,哦,不,是你失去我了。看吧,我叫你要一直对我好,否则,你就会失去我。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阿文,你就是那棵我无法休靠的乔木。就这样吧,乔木,再见。傻瓜,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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