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长大了,好处多不胜数。最让妈妈宽心的一点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吃起药来没那么费事了。就说我家小朋友吧,出生时因为我身体的一些缘故,没吃过一滴母乳,转而做了奶牛们的干儿子。十来个月的奶粉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一张小脸养得跟发足了劲儿的面包似的,又大又圆,看着挺壮实,实际上身体的免疫力只有一颗星,感冒、发烧、咳嗽、拉肚子、生疮啊啥的排着队来光临,我抱着他一趟一趟的跑医院,养了这么多年,从医院到家的往复运动都不知做了多少回。
在医院里打针输液还算利索,顶多是采取强制手段狠下心来由护士们摆布,现场叫几声也罢了。婴儿时候,傻乎乎的好对付,会跑会跳后吃药就费事了,味道淡的泡在奶粉里勉强瞒天过海,有气味的、难吃的药孩子左右不肯吃,没办法!先拿出女儿国国王骗唐僧的手段出来,骗得进最好,骗不进,脸拉长了秒变狼外婆,军令如山----不喝也得喝,喝也得喝!市区的一家医院,治疗小孩子的支气管发炎比较拿手,可发下来的药粉苦而涩,为了顺利的让我家小朋友吃下那“灵丹妙药”,我的嘴皮子磨破了好几层,小朋友被逼得眼泪嘀咕的。唉!明明是吃药治病,搞起来简直就是一场母子斗法!
儿子十一岁了,事关吃药的不愉快现象基本不存在了,最近一段时间,小朋友咽喉炎来势汹汹,医院看了三趟,古里古怪的西药和中成药粉餐餐不离,但小朋友毫无怨言,即便没有我在一旁监督,也能按时服药。为了保证疗效,我还在村里的老医生那儿给他抓了几帖中药。中药的味儿大,口感尤其不佳,小朋友每次捧起药碗时都眉头紧皱,一副壮士断腕的豪情,让我这个做娘的既心疼又欣慰。
比起我的孩子,我的童年里事关吃药的记忆是少之又少。大概是那时候的小孩子是粗养型的,没现在这么金贵,体质反而棒棒的很少患病。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种由学校统一发放的驱虫药----宝塔糖,一包有十颗,造型很像宝塔的缩小版,有白色、粉色、嫩黄、浅蓝、果绿五种颜色,辅料是货真价实的糖,吃在嘴里甜甜脆脆的,可口得不得了。虽然,老师们一再强调宝塔糖不是吃着玩儿的,而是肩负着清楚小朋友肠道里的害虫的重任,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几乎没有一个小朋友把宝塔糖当成药看待。发宝塔糖的一天,大家的眼睛全亮晶晶的,心情激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翘首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包宝塔糖。一包糖到手,迫不及待的打开,嘎巴嘎巴的大嚼。有的小朋友为了自己喜欢的颜色,不厌其烦的拿着自己的宝塔糖到别人那儿去调换。还有的小朋友舍不得一下子吃掉自己规定的份额,偷偷的把宝塔糖藏在口袋里,过几天再享用。宝塔糖吃了几次我也说不上来了,那清甜的好滋味却是一直留在心底,即使是三十年过去了,想想,还是回味无穷。为什么现在的孩子不需要吃宝塔糖了呢?
我家隔壁的吴小青,是个馋嘴猫,但凡有一点像能吃的东西落在他的眼里,他总要尝尝味道。他爸爸那会儿好像得过胃炎还是别的什么毛病,骑着自行车赶了五十多里路从县城医院里开回来一大堆药,其中有几种药是糖衣片。吴小青那怂货用舌头舔过糖衣片后觉得大有收获,偷偷的从他爸的药袋子里拿了好几颗过来请我品尝。我开始还不敢吃,吴小青给我做示范,把扁扁的糖衣药片放在嘴巴里含上一会儿,稍微感觉到苦味后立马“噗”的一声吐掉。在吴小青的热情邀请下,我也壮起胆子舔了两颗,就在我们舔得忘乎所以的当儿,我养父走过来无意间发现了我们的秘密。简直了不得了!多晦气!偷吃点别的什么不好?居然偷药吃啊!我养父宠我,舍不得打我,只是象征性的恐吓了我几句,吴小青可惨了,被他爸爸扒了裤子揿住板凳上一顿海扁,一直到第二天,走路还一瘸一瘸的。仅仅是偷舔了药片外面的丁点儿甜气,屁股就遭遇如此巨大的浩劫,这代价有点儿大啊!
大概在十三四岁的一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吃了好几十帖的中药。药方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中医开的,药的味道多变,有时是甜的、有时是涩的、有时又变成了苦的。吃中药的那段时间里,奶奶总要在兜里预备几颗水果糖,早上,我尚且睡得迷迷糊糊,奶奶已经把热腾腾的药碗搬到床前,催促我一口气喝完,收走碗的同时一颗橘子味的糖及时的塞到我的嘴里。晚上,药喝完,仍然有一颗糖的奖励。我其实是个早熟的孩子,患病吃药对年少的我而言有着重重的思想负担,不过,因为有奶奶为我精心准备的一颗颗水果糖,所有那些与药碗关联在一起的、不甚美好的往事依然在岁月深处熠熠发光。
我见识过最让人恶心药是我的养母吃的,养母和养父结婚多年,始终没有怀孕的迹象,四下求医无果。后来一位老郎中建议养母每日清晨必须服用一种特殊的药----童子尿。虽然这一付偏方听起来令人反胃,但养母求子心切,顾不得许多了。童子尿的供应者是我父亲的一位小堂弟,每天天还不亮,养母就拿着搪瓷茶缸出门去取“药”回来饮用,那个药---唉!不提也罢!为了能有个一儿半女,养母硬是坚持服用了半年的童子尿。或许是养母心诚则灵,或许是童子尿真有奇效,弟弟在不久后果然前来报到。眼下,养母快六十岁了,弟弟也在今年升格做了父亲,偶尔说起剑走偏门“童子尿”,养母的嘴角边泛起的全是苦笑。就冲她当初的这份“喝药”的勇敢与执着,弟弟不拿出百分百的真心去孝顺她,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我妈这一辈子最烦的就是吃药,她那个人,天生对药有抗拒心,不管多小的药片含在嘴里都要努力好久才能下咽。年轻时,我妈耐得住小病小痛,基本与药绝缘,上了年纪后,血糖高了,血压高了,不吃药不行。她吃,我爸也吃,两个人吃的药虽然相同,但各人的药量归各人保管。我妈粗心,吃药丢三落四,我爸严谨,需要饭前吃的药或饭后吃的药,老先生分得清清楚楚,到点了,对着我妈吼一嗓子,老两口就默默的把自己的药翻出来面对面的坐在桌边完成任务。有几次,我妈的药吃完了,没及时去医院买回来,她嬉皮笑脸的跟我爸借一颗,老先生拿眼睛酷酷的挖我妈一下,随手扔颗药给我妈,嘴巴里不甘心的埋怨几句,很不乐意的样子。我妈撇撇嘴,回他一句:“小气鬼!”。这两个我至亲的爱人,吵吵闹闹的过了大半辈子,临到老年,还要一边嘀咕着,一边监督着彼此吃药。吃药不是幸福的事,可人到老年,有人陪着、被人照应,我觉得那药的疗效一定会好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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