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整夜的梦,直到早上起床后梦里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在梦里,我突然的生了个女儿,所以不得不被遣回到了十年前刚刚生下儿子的那个状态,笨手笨脚的给女儿换尿布、喂奶,手忙脚乱一场后疲惫的抱着柔软的女儿入睡,睡下了又做着梦。
大的一个梦套着小的一个梦,虚虚实实的让人犯糊涂,等到滴滴答答的雨声把我从梦中催醒,我才发现儿子一条粗壮结实的小腿被我紧紧的搂在怀里。咦!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儿呢?
一直想着有个胖嘟嘟的女儿,可以没有大眼睛,可以不肤白如雪,可以没有纷乱的小卷发,但至少要有一只浅浅的酒窝和一笑起来就像朵喇叭花的、红红的小嘴唇。每天在她可爱的羊角辫上绑上两只跃跃欲飞的粉色蝴蝶结,在安静的夜晚带着急切的心情飞针走线的为她缝制许多别致的、独一无二的小裙子,白色的袜子,黑色的小皮鞋,把她打扮成精灵公主的模样,仿佛只要插上一对灵巧的翅膀,她就可以咯咯笑着在我的身畔快意飞舞。
我读高中的时候,班主任姓乔,三十多岁,带着高度近视眼镜,语气温和。服装技能课上,她会悄悄的溜到学生的操作室里来和我们一起学习。她本是教语文的,因为对服装制作有着浓浓的兴趣,间或的摇身一变,成了认真的学生。她的成品或半成品都带着娇滴滴的气质,那是她为上小学的女儿设计的。她的缝纫基础较为薄弱,线脚踩得歪歪扭扭的,通常是做到一半时就抿着嘴对着缝纫机上的活计发愣。服装这一行,设计是一回事,实践又是另外一回事,往往脑子里想象得美轮美奂的作品操作出来后效果完全大相径庭。在三十几个学生里,专业课我学得并不出挑,但童装是我的长项,授课的老师从来不讲解童装的结构,我所有对童装的领悟全部来自于傍晚时分徜徉在街头的几十分钟里。那几十分钟----我用来对着橱窗里的挂着的各种各样的小裙子发呆,静静的发完呆,下一次就可以一鼓作气的帮乔老师完成残局。残局最终无一例外的逆转,高中的三年里,乔老师为女儿添置的衣物多半出自于我手。
很难想象那时候的自己,十七八岁,带着似是而非的老成,辅助了一个母亲细致的心思。顺着这件事去解释:人的意识是能自动调剂的,小时候缺失的、向往的东西,长大了便下意识的去寻找、去靠拢。我的童年没有漂亮的衣裙,等到成年了,渴望还停留在原来的地方蓬勃生长。设计童装是个上好的引子,在很大程度上治愈了我隐藏的缺憾,于我手下生成的裙子而言,是新生,于我心中盘旋的愿望而言,是成全。
穿着我制作的衣服的第二个小小姑娘是我二姐的女儿,从她尚在襁褓时所需的小被子、睡袋、衬里的偏襟毛衫、外穿的棉衣棉袄以及婴儿车的布篷子到满地飞跑后的等等一应衣物皆是出自我手。其时,并不知道小孩子的性别,但我固执的感应那一定是个女孩子。小孩子出生前的一个月,母亲买来纯棉的花布,比划好她认为合适的式样,我左手拈着竹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划衣粉郑重其事的在摊得平平整整的布面上落下印记。外婆为甫出世的外孙(女)制作一系列衣物是苏中地区的风俗,母亲年迈,眼神不好使,早几年就失去穿针引线的能力,缝制事宜完全赖我手。那些天,爸爸把缝纫机搬到天井里,母亲戴着老花眼镜充当监工,缝纫机哒哒的声响从我的脚底下流了出来,布片在手心里转了几个圈就成了可爱的衣服。我和母亲坐在暖暖的太阳底下,把做好的小衣服看了又看,仔细的抚平,相视一笑,心领神会:母亲籍婴儿的衣服与时光化干戈为玉帛,而我,忍不住的猜想着即将到来的小外甥(女)的模样。母性是天生的,即使我还青涩!
怀孕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在月夜里祈求神佛能赐予我一个女儿,也许我不够虔诚,或者是仰仗神佛帮忙的人太多,神佛会错了意,最终与我有交集的居然是个小子,实在是人生的一大憾事。有时候望着愣头愣脑的儿子,心里编排了多少次的母女相亲相爱的画面与酝酿了无数遍的为女儿亲手缝制衣鞋的场景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搁下了。
镇上一位四十岁左右女人,儿子已经高出她半头了,竟然还顶着高龄产妇的头衔生了个女儿。某日,抱着肉滚滚的闺女一路走来,宛如怀抱一块美玉,心满意足的接受路人的问候与赞美。我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蜷在母亲臂弯里熟睡的胖女娃,仿佛在触碰一个流连已久的梦---女人心,女儿梦,梦里梦外一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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