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 道
追忆那些童年的、乡村的、母亲的、逝去的味道……
篇1 年的味道
……请客,吃饭;吃饭,请客……形式越来越乏善可陈,内容越来越千篇一律,自然,年的味道也越来越淡,那关于童年浓郁的年味儿就愈加在记忆里千回百转……
前奏曲
进入冬腊月,忙完农活的母亲们开始忙活自己的份内事儿了。这是一项繁琐而耗时的细致活儿。各家各户节俭的主妇们翻找出烂得不能再穿的衣裤。(那时娃多又节俭的农村人新衣差不多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老大穿了老二接着老三还在后侯着,也不论男女),尽可能把各色各样的还有一块儿完好的布料撕下来,洗净,晾干,接着摆出农忙时晒杂粮的圆的方的簸箕,再用麦粉调的糨糊将一块块旧布就着簸箕上沾好,再晾干后母亲们就要把它们按鞋样剪成大大小小的鞋面样儿,外面再沾上新的布料,布料多半黑色的,也有红的蓝色的花色的,那是给小娃娃或女孩子家的。在干这活的当儿,母亲们会告诉小孩子,这叫“打布壳子”,一边叮嘱自家孩子去竹林里捡“笋壳”(就是包在竹笋上的硬外皮,上面有一层棕黑色的毛)。想着有新鞋子穿,孩子们欢天喜地去了,争先恐后专挑大的捡。捡回家来,母亲们满意地笑笑,仔细地将上面的毛用一块破布抹去,再比照着全家大小的脚剪成大大小小的鞋底儿样,下面再放上母亲们同样用很多层旧布拼成外面包上一块买来的黄白色的新布,这应该就叫“千层底“吧”。接下来,母亲们会将买来的白线分成两股,搓成一根根似细绳一样的长线。我那相当俭省又智慧的母亲会自制一种灰白的麻绳,(就是宅前屋后一种麻杆植物,割来一捆捆麻杆,退下麻叶加外皮,再用小刀干干净净刮去这外皮棕色润湿的表皮,晾干,也搓成一根根细绳样的长线,这些前期工作总算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母亲们见缝插针用零碎时间,一针一针纳鞋底这重复琐碎的工作了。镌刻在童年最温暖的记忆就是,于恍恍恍惚惚半醒半梦间,母亲在明明灭灭一闪一烁的油灯下纳鞋底的熟悉身影。最欢喜的就是冬日的午后,母亲会拣一个背风有阳光晒着的墙角,摆下布箩兜(放针头线脑的一种竹具),前面放上大竹编“烘笼子”(以前农村冬天烤火取暖的工具)或火盆。我们很快凑上前去了,好奇的翻布罗兜,剪花布,玩顶针(从前,母亲们做针线活儿戴在指头的一种铁圈儿工具)......母亲们也不恼,我们像得到应允似的胆大起来了,索性找母亲要块布,也学着母亲样,拿起针线,在上面随心所欲绣起花来,母亲们有时还会兴致极好地示范上几针。管我们是兴致浓厚绣得歪歪扭扭,还是一时兴起半途而废有始无终,母亲们始终都不温不火,只一边或麻利或不紧不慢地做着手里的的阵线活儿,一边平和地看着我们打闹玩儿。空气中飘来馋嘴的我们偷偷放进火盆里的红薯香,我们不约而同放下家伙什,狼吞虎咽去也;调皮的小哥们更放肆了,索性弄来一种透明的好象是玻璃针药瓶放在火盆烘笼里,里面放上米、水、油,香味儿更诱人了……做好了大大小小一家子的鞋,母亲们还来不及好好松一口气,又要马不停蹄张罗孩子们的过年新衣了。手巧的母亲们还是喜欢扯来红红绿绿的新布,为小孩们亲自缝制过年衣,也用自家盛满阳光味道的棉花做棉袄棉裤。我还记得我的母亲在我们儿时,总会在为我们缝制的衣裤领边儿、裤缝儿、口袋边滚上一道好看的红花绸边儿;在口袋上、裤脚旁、鞋口尖儿绣上花儿,让那些找裁缝缝制甚至买成衣的同龄伙伴都好生羡慕!那些刚过门的媳妇,年轻的姑娘们也不甘落后,或大大方方或小心害羞地为他们的当家男人或未来的心上人细细密密编织毛衣,或者用五颜六色的线绣一双又一双有着各式各样花花绿绿图案的好看垫底儿………
等母亲们小媳妇大姑娘们这些活儿差不多完工,时间已近腊月中尾。部分率先在外干工的父亲们儿子们男人们兄长们前前后后从村口回来了。带回了新鲜玩意儿:尼龙毛衣、大花毛毯、收音机、录音机、录像机、当然还有照例散发给各家、让孩子们梦里也会掉口水的奶糖呀麻花果呀……热闹的篇章突然迫不及待一下就开场了,热衷坝坝电影的村人们夜夜将录像机主人家围得水泄不通,录音机人家也紧锣密鼓地应和着村里的广播,一起奏响乡村过年的序曲。
有的是气力的男人们开始疏通宅前屋后的排水沟,将家里各屋顶用超大的特制扫帚除尘,里里外外就变得焕然一新一尘不染了。女人们把家里所有被单拆下全部洗晒,家家户户堂前左右晾衣绳、大树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被单,甚是壮观,整个冬天的乡村似乎一下子不冷了。这时人们也开始赛趟儿似得备年货了。不约而同磨豆腐,熏豆干。此起彼伏杀年猪的叫声后,家家房前屋后,取而代之的又是一串串光溜溜的香肠,一杆杆鲜亮亮的腌肉,一盆盆香艳艳的血皮,光景好的人家,还额外挂上几只野鸡野兔,母亲们还在厨房里油炸各种小吃食,包带钱的饺子,自制炒葵花子儿,南瓜子儿,炒花生…….走村窜户兜售水果糖、米花糖等小零嘴儿的货郎也恰到好处地路过村子,被馋嘴孩子直勾勾眼神弄得于心不忍的年轻妈妈们总要或多或少称上一斤半斤的;被孩子们翘首以盼了一冬的爆米花老爷爷也不早不迟正合时宜地出现在村口,孩子们欢呼雀跃地跑去告知母亲,然后屁颠屁颠地端来一碗包谷米。老爷爷忙得不亦乐乎,不时一阵轰响,一锅爆米花出锅了,孩子们一哄而上,也抢个不亦乐乎,急的爆米花小主人左推右挡忙得不可开交,脸都急红了,围观的人群笑声更欢了......
进行曲
等祭过灶王,不几日功夫,除夕正式浓墨重彩登场。家家户户门窗柱子上红红的对联一帖,大大的灯笼高高挂起,姑娘小子的新衣一穿,各家各户屋顶的炊烟荡来年夜饭的香味,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空气中弥漫着的浓得化也化不开的年味简直呼之欲出可闻可触可摸了。
欢腾了半宿的孩子们,在长辈叮嘱的“守岁”习俗中,在一年难得一次灯火通明的喧闹的年夜,终于还是架不住上下眼皮的打架,带着莫名的兴奋心不甘情不愿见周爷爷去了,却又早早被这无名兴奋劲儿召醒,匆匆下床,满脸喜悦冲到母亲身边,正待开口,却见早已在煮饺子的母亲使使眼色,立即如梦初醒,原来母亲关照过初一大早不能乱讲话的,即刻噤言。
好不容易心急火燎扒完饺子,兜里揣着满满的零食,抬着一捆甘蔗,跟着妈妈美美地向七八里远的乡场出发啰!一路上,男女老少,人流不绝。好容易到了集市,人多得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毫不为过,母亲们让孩子放下甘蔗自个儿卖起来,任孩子们自个儿玩去。孩子们可乐了,小心翼翼揣着爸妈给的压岁钱,打靶的摊前瞅瞅,呵!有趣!套圈的地面瞧瞧,呵!好玩!爬上镇上唯一的高楼望望,呵!新奇!终于在书店前拿出钱来,翻来覆去最终心满意足挑到一本渴望已久的书。出得书店来,再奢侈地买上一个彩色气球乐此不彼地晚上几天。这当儿,就是小姑娘再买上梦寐以求好久用来扎辫子的彩色丝带、各色橡皮筋,或毛茸茸的头圈也不打紧;小子买上几挂鞭炮在空地上噼噼啪啪地放,纵然再买上一点平时少吃的零嘴儿,再俭省的父母也全然不会怪罪。兴致极高的父母断不了还会带小孩子们去看戏。看不出究竟,只看到男的背上插着好些旗子,手里一把刀打呀舞呀;女的甩着长长的水袖,咿咿呀呀地唱,也听不出究竟,再看到他们脚上的靴子,底儿前后一样高,就愣愣地想他们会不会摔倒,感觉不出无趣有趣,小孩家家的可能当时就只觉着过年要的就是这个!(氛围?)也随兄长们去看电影录像,回来自编自导比划着一招一式,梦想练成草上飞水上飞.......还有观猴戏,看耍龙,荡秋千,赶庙会,走亲访友.......真个丰富多彩举不胜举啊。
反正,处处是欢声笑语,处处是张灯结彩,处处都是浓郁的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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