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家在双第华侨农场,住的古厝是依山而建、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双层圆楼。圆楼连墙连瓦,粘土夯实成六七十公分厚的土墙,杉木椽梁,上覆瓦片。圆楼的建筑材料、工艺与时下热门旅游景点的土楼并无二致。但在外观上有着一定的区别,土楼是双层甚至是多层的建筑,而圆楼是单层建筑。在山坡的腰上建一圈房,在山坡顶上再建一圈房,即双层圆楼。
岁月倒推到一百多年前,婆婆的房子在圆楼里可算得上是豪宅了。圆楼连墙连瓦,为了圈成一个圆,房子各种朝向的都有,唯有祖上留给婆婆的房子是真正的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四四方方的大厅,大厅的左右两边各有两间房,五间房连排着,形成一个半弧状。大厅靠里的位置立着一面木制的屏风墙,屏风后头是木楼梯,拾级而上,便来到阁楼。木门、木窗、木地板、木橱柜,历经岁月洗礼,有着斑驳的痕迹,在这个土豪金为主打色彩的年代里,这些老物件显得古香古色。
古厝的优点是通风透气,采光良好,住着温馨热闹。其不足之处是老式厨房,大灶大锅大水缸,做饭、洗涮用水不便。初建圆楼之时,统一的排水是在家门前挖一条小水沟,从山上接来的山泉水,通过水管,接到各家各户门前。接水、洗涮都得到门前来。晴天暴晒,雨天淋雨,诸多不便。
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外面去打工,赚到钱后就回村盖新房。看着村里一座座新房拔地而起,我们也和婆婆商量着盖新房。刚开始,婆婆是眉开眼笑地乐着,后来就打消了盖新房的念头。问她为何?她说她问过乡邻了,一座新房至少得花费三四十万元,我们凑钱盖房,以后的日子会过得紧巴巴的。还有,她是童养媳,十岁就住进了这座古厝,住了六十多年,不舍得遗弃老宅。申请盖新房的地点与古厝有段距离,自己年岁已高,无法一个人两头跑兼顾着照看打扫。婆婆与古厝有着深厚的情感,不忍割舍,选择坚守。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老人家对我们的爱护,也没有理由反对她坚守最初的地方。
我计划着要在暑假期间带女儿回乡下看望婆婆。恰好接到三姐的来电,说要在近期带儿子从外省回乡探母。如此甚好,我们可以约好时间一起回去,来个小团圆,让婆婆高兴高兴。
都市孩子在暑假期间,会得一种“通病”——躲在空调房里玩网络游戏。临出发前,女儿跟我商量:可不可以只在奶奶家住一晚。乡下既无空调,也无网络,多的是苍蝇和蚊子。孩子不习惯乡村生活,我是可以理解的。婆婆的家中除了悬挂于大厅房梁上的一台老式吊扇外,再无任何可供消暑的物件。所以,我们从不在夏季留宿于婆婆家中。这次和三姐一起回乡下,怎么也得住上几天,好好团聚一下。我是个极其怕热的人,离了空调、凉席,我可以么?心中无底。
大山深处,山路十八弯。近年来,采矿碎石、绞三合板、养殖业等严重污染环境的行业进驻到山里后,把原本山清水秀的地方搞得乌烟瘴气。载重的大卡车把原本平坦、干净的水泥马路辗压成了布满了大大小小筛眼的土路。雨天行车,如晃摇篮一样摇摆;晴天行车,漫天飞扬的尘土如雾一般弥漫,能见度非常的低。最惨不人睹的是路边的树,被迫长年累月地披着厚厚的伪装——白色的尘,完全失去了自我。只有在大雨过后,它们才能恢复自己一身的绿,短暂地做回自己。
即使山路再崎岖难行,也难阻大山儿女思乡念乡的心,也难挡大山儿女回乡的步伐。进村下车后,不断有乡邻与我们热情招呼,“回来了呀!”、“来我家坐,呷茶。”、“这次回来要住几天?”等等。
嫁到镇上的大姐,听闻我们要回来,停下手头上的活,与大姐夫一起赶回村给我们做饭吃。邻居见我们回来,端来了自家地里种的花生和西瓜。丰盛的菜肴摆了一桌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其乐融融。女儿高兴地说:“这多像在吃年夜饭啊!”婆婆笑容满面地接过话,“是啊!团圆饭。”
晚饭后,天色尚早,我带着孩子们去池塘边散步听哇声、看菜园子。一个我不认识的老伯听到我们的声音后,从长豆畦中钻了出来,问我说:“雨没一起回来吗?”雨是我孩子她爸的名字,我答:“他得上班,回不来。”老伯俯身从箩筐中挑了一把长豆塞到我的手里,对我说:“拿回家煮吧,我再割两条瓜给你。”我不认识他,他却要把自己的劳动果实慷慨地赠予我,惊得我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家里有的。”塞到我手里的长豆,我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笑纳。这是多么纯朴、敦厚的村民啊!
乡下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打不了游戏,但孩子们可以在家门口逗狗玩,到果园里摘果子,到菜园里看蔬菜开花,到大埕上和小伙伴们抢椅子、捉迷藏。乡下没有空调,凉席,但我还是可以安然入睡,做着美美的梦。孩子呆在乡下一个星期,玩得不亦乐乎,我也很是喜欢乡下宁静而恬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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