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做梦,梦着同一地方,同一件事。总是低头在古宅紧闭的木门前来回踱步。伸手,缩回;抬头,低头;向前,后退……然后一声长叹,夹杂着浸染了五年的怯懦与伤感。
今夜终于推开了那封闭了五年之久的木门。双手触摸着历经风霜雕刻的自然蚀痕。我的心一阵阵地拧紧。“吱呀”一声,两扇守侯了近百年的木门便缓缓开启,向我展示着她百年的辉煌与磨难,诉说着它百年的欢乐与孤独……
黄叶飞尽,老树独自守着院落的寂寞与宁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老树身上留有我儿时的脚映,清清楚楚地听见身后奶奶的呼喊。那个银发盘头的老人爱怜而又担忧地仰望着树上调皮的孩子。一种沧桑而又慈爱的柔光从她炯炯的眼中弥漫开来,使整个院子都笼着一片温和。
门楣依旧,却不见了喜气的对联。童年那红纸黑字的对联在欢乐的鞭炮声中贴上门框。奶奶颔首微笑,我也在一旁拍手叫好。一派欢乐尽在言表。如今已空空,墙砖的灰粉纷纷扬扬随风洒落;粗糙,班驳的门框失去了昔日的光滑。
屋梁已斜,不见了筑巢的燕子。想那儿时的玩伴,如今你们身在何处,是否在他乡相遇,你们还能衔一枚树叶在我头顶飞旋?
屋瓦颓落,青苔锈满参差的瓦缝。青瓦筛落的月光斑斑驳驳映了一地。我踏着破碎的月光,忆起了儿时千层底与青石地细腻,轻柔的摩擦。欢乐的嬉笑,活泼,天真的追逐打闹从岁月的缝隙中溢了出来,流淌在我的耳边,萦绕千回。
窗棂依旧,却没有了姗姗的桂影。曾记儿时临窗练字。笔墨在宣纸上划过,涂乱了雪白的纸片,却扰不乱那浮动的桂影,它依然飘摇着身影,随风而舞。尽兴之时已是深夜,奶奶轻轻地为我披上一件衣衫,劝我早些入睡。然后蹒跚地走出去,轻轻地带上厚重的木门。
灯烛已灭,没有了跳跃的身影。想那白发满头的老人,如今您是否安息。仍记儿时伏在您的身边,注视着您一针一线细细地缝着那褪色的青衫。您的笑容就像泻进屋里的月光,静谧而温柔。烛光闪烁,照耀出您慈祥,温和的面容。您放下手中的针线,将我拉入怀中,轻抚着我的头,幽幽地向我讲叙着这百年老宅的兴衰,讲叙着您与它风雨相伴的朝朝暮暮。
沉睡了多年的古宅,在今夜,在此梦,被我这个流浪的游子轻轻地推开。尘封了多年的记忆,仿佛窖藏了多年的老酒,在那“吱呀”一声之中,扣破了封口的红纸,将满坛的芳香与甘甜尽数吐出,蘸着浓浓的思念与深深的感伤,一饮而尽。
在跌跌撞撞,东倒西歪的醉酒之时,我看见那张熟悉而慈爱的面孔在烛光中出现,我听见了一个温和而眷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孩子,你终于长大了。”
梦中惊醒,泪水不自觉地淌落。那张慈祥,温和的面庞总对着我微笑,那微笑中含着无尽的眷恋与爱怜。我抚摸着那颗颤动的心,轻声地问:“奶奶,您在九泉之下安息了吗?”
一句回音在幽远的岁月之中回响着“孩子,你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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