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正月，我打电话回家，妈用嘶哑的声音告诉我说：儿子，你外公几天前过世了。

听到这个噩耗，我愣了许久，竟说不出话来。记得就在这半个月前，我写过一封信回家，信中向母亲寻问外公的身状况，但是母亲却没有说起这件事。

也许是因为母亲不想让我为外公的病情而担忧，是怕影响了我的工作，所以瞒着我才没有说。

“外公真的死了吗？”我在心里喃喃自语，一连几天，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外公那满脸和蔼的笑容，仿佛他并没有死，而是活着的，我始终都不能接受外公已经不在的这个残酷的现实。

想着外公生前对我的好，而自己却未能报答万公之一，我就愧疚，凄然泪下。哎，外公，从此人间天堂已隔，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听不到你的教诲了。你若泉下有知，是否能知道我对你的深深怀念之情呢？

正月十五后，我弟南下广东，到我来找工作，我们见面，弟告诉我说外公在弥留之际还一直在挂念着我，希望能再见我一面。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日夜在思念着外公呢？只可惜天不随人愿呀！

日后母亲告诉我说：外公去逝在做道场的时候，道士一连为我打了很多的卦都没有出现宝卦，母亲看着急了，以为外公是在怪罪我，所以事后在电话中嘱咐我，要我多加小心。我听了母亲的话后差点哭了。

我在想：我这次没有回去再看外公一眼，那也是身不由已。外公若有灵，他老人家是能体谅我的。虽然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心里还是不能原谅自已，因为我没有尽到做外孙的职责和义务。

我是众表兄弟中年龄最大的，我读的书也是兄弟当中相对来说最多的。外公生前很重得起我，对我也是抱有很大的期望。也曾当众夸我读书很厉害，羞得我满脸通红。

我知道外公是疼爱我的，所以我的荣耀也就成了外公的骄傲和自豪。可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将我打入了万丈深渊，以至我也让外公感到很失望。

也就在这两年之前，我不幸被同学骗到河源搞加盟连锁，其实也就是所谓的传销。结果我那辛辛苦苦从亲朋那借来的几仟块钱就打了水漂，这让大家都心痛不已。

而外公在知道我的这件事后肯定也是心痛的，更让我感到羞愧的是：我竟然欺骗了大家说了许多的谎言。我猜想的话，外公得知我说的诺言后肯定会气愤的。

我那亲爱的外公，也不知道你如今是否已经原谅我做的错事了？而我心里的苦楚不知道你又是否能够理解呢？

去年，我工作没有稳定，四处流浪。端午节之前，我与弟弟从长沙回到了家中，妈告诉我说，不久前外公大病了一场，是从阎王那走过一次的人了。

据悉，原来那一次在外公的腹部生了一个碗大的肿瘤，动了两次手术，花了很多钱，才把外公从阎王那里给抢救回来。

母亲还说，外公在病重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曾经在病危之际，他老人家把遗言都吩咐好了。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外公那次用他那刚强的毅力挺过来了！在我那次回家的时候，爸正在外公家附近做工，爸告诉我说外公驻着拐杖能走动了，只是一日天餐吃得很少。

当时，我在想，外公你就多吃些东西吧，你很快就会康服的，我也想过要去看看外公，但是我太要脸面的原因却让我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大错。我怕外公看到我的窘态和窝囊会瞧不起我，也担心他会责怪我不久前所做的错事。所以我这打消了去看望外公的念头，我心想等待有一天我混得好些了的时候再去看望他老人家。同时，我也在心里默默地期待着外公早一天康复，我以为凭着外公以往那强健的体质，他也一定是可以渐渐好起来的。

可是又有谁知道，那次没有去看他，此事竟然成了我的终生憾事！

去年临近过年之时，好友华利回家给祖母拜寿，当时，我笑着对他说：老朋友，明年我外公 也八十岁了，我现在要好好工作多挣点钱，到时候好给他老人家祝寿，让他好好享受一下这天伦之乐！

可谁知，我的这一愿望成了泡影，一切都不可能了，一切都成梦了！呜呼，上天为何如此的薄情，人生又为何如此的悲凉！

面对外公的不幸去世，我很心痛，他所有的亲人也一样是心痛的。他走得太匆忙了，虽然他又是八十的高龄，但是他却并没有待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他就不离大家而去了。

外公生前在健康之前，身材高大槐梧，而在去世的时候已被病痛折磨得皮包骨头了，原本饱满的饥肤也变得枯萎了，两眼深深地凹了下去，两颊突露了出来，地阁变得尖了起来。

想着外公昔日强健的时候哪里是这个模样呀？外公走的时候，我没能见过他的遗容，但每当听人说起这事时，我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在想：唉，做人也真没有意思！人在活的时候，要为生计奔波劳累，死后也是这样的痛苦，人生辛苦走一遭，到底是图个啥？

听说外公走的时候，只有表妹一人在身边，我想外么是带着遗恨而去的，所以到死时他的眼睛也没有闭，也许吧，他是在等待着他的亲人。是他不想离开大家。

试想，他的那么多的亲人都没能守在他的身边，他哪能安祥的离去呢？可是，可恨的阎王你为何却如此的无情，为何你不多给他一点点时间呢？听说外公死时，还大声喊道：天上不起云，地上不做媒，我死不冥目！

是的，外公你是不甘心离开的，因为你的许多心愿没了，他最疼的是我们这些后辈，你放心不下我们这些后人。

我们都很清楚，外公生前对我们这些后辈们都是很关爱的，你希望我们都能过得幸福，过得快乐！

可是，也就在外公去世的那一年，我与姨妈家都正值多事之秋，家中都发生了一些不顺的事情。试问外公你又怎能安心地归去呢？

听说外公你在病重之际，你还坚持着劳作，你还让舅舅买了头牛，自己亲自驻着拐杖去放牛，你难道是真的闲不住吗？不是的，绝不是的，你是因为看到我家里没有牛耕田才这样的。这点我们都是知道的，你帮了我们家太多的忙。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了，你只以为你不会死，你也以为你会完全好起来的，可是运命却捉弄人。

回想起曾经流失的岁月，记得你每年都要来我们家住上一阵子，别人走亲戚是为了享受而来的，可你却不仅如此，你还多了一层深意，你除了来看望大家外，你还要帮我们家劳做，所以每年的农忙之时，你便成了我们家的坐上客，不，应当说是不用工钱的劳动力才对。

我们家没有养牛，而我爸也不会犁田，以往我家的稻田都是你亲手犁的，在我家的每一寸田地里都有你曾经洒下的汗水。在那些田野上也曾留下过你的足迹。而你的付出却是不图回报的。我们的丰收也就是你最大的喜悦和心愿。你每次来我们家睡的是地铺，吃的是粗茶淡饭，但是你却没有怨言。我知道这是你所谓的深深的“无私父爱”吧。

如果要说到外公 对我的关爱，那一点一滴有待我慢慢道来。在我小的时候，每年我都要到外公家去住上很长一段时间，妈很小的时候外婆就去世了，所以我未曾得到过外婆的爱。但是外公却给了我更多的爱，这其中可能就有着外婆应给予的关爱吧。

有人说男主外，女主内。对外，外公是家庭的一家之长，从事种地之事，对内，他又是一家的家庭主妇。喂猪打狗，自然都不在话下。劳作之佘，他也会陪着我们坐在一起聊天闲谈什么的。但是外公不是一个很善言词的人，他一般所谈到的都是有关家中的琐事，譬如，今年的收成怎么样了，明天又将去哪里做什么事之类的。另外，就是一些关于亲人朋友在生活，事业，爱情方面的一些事情。

而外公对我的好，不仅表现在言词上，更是体现在具体的行动中。记得小的时候，每一次我去外公家，每每都是与外公同睡在一张床上，有时候半夜三更我要起来上厕所，因为外面太凄静，我心里害怕，外公怕吓着我，每次都要亲自起来陪着我去，直到好了才了事。

而我洗澡的时候，外公每次都要亲自给我打水，不过外公有个习惯，不会把洗澡水打得太多，他说不要浪费水源，最重要的是他们那弄柴水不容易，所以想节约一些柴水才是真的。

外公有时候也确实是精打细算的一个人，这也是因为他一个人将儿女带大不容易，养成了节约的好习惯。我也并不怪他，只是偶尔也会开开玩笑，笑他的节俭。

外公家曾经栽有一株很大的橙子树以及一些葡萄树。每当果实成熟的时候，外公都要给我们家送些来。或者是让母亲给我们带回家里。但是，我却很少见过他去吃这些东西。

记得有一次我们兄弟多人在外公家摘葡萄，我们在吃的时候送过去一些给他吃。他却笑着对我说：你们吃啊，外公我怕酸怕把牙龄给酸掉了。

难道果真是这样吗？当时的我并不懂，现在才知道那是外公说的谎，他是为了让我们大家多吃点，才不得不割爱省下来给我们吃。这是他对我们这些小辈们的关爱。可是在那个时候，我并不能真正懂得他的这一片良苦用心。

后来渐渐长大，我读书了，一年之中，一般我只有在放暑假和寒假的时候才去外公家。寒假的时候去的时间长一些，一般都是每年的初二去拜年，我要过了元宵节才回家。而暑假嘛，因为我们是农村人，那个时候正是遇到收割的时候，所以小孩也都要帮着家里做些事情，这也是苦中有乐的事情。

记得每次大家带着满脸的汗水从田间回来时，外公都要问我：崽，热不热？累了吧？然后，他会递给我一块湿的脸布让我好好擦洗脸上的汗水。完事后，他又会递给我一把蒲扇，让我扇风之用。

每不饭后，外公总是叫我去睡上一觉，说只有休息好了干活才有劲。而每当我在熟睡时，外公却还在一个人忙过不停，又是剁猪草喂猪，又是喂牛，弄了这些又要去晒谷，另外也会去井里提水，反正就是很少见他闲过。只是偶尔，他也会到椅子上，闭目养神一会，只有实在太困了的时候会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但是，当他醒来后，他又会不停地去做事，在我眼里，外公每天都很忙，每天都是在忙碌中渡过的。而他每天都是如此般的不停的运作着，直至做不动的时候，他不愧是一个光荣的劳动者！

有时候，我也常在想，如果外公生前不是那样劳累的话，也许他现在还是健在的，而他那次的生病与他之前的长年劳累肯定是有关联的，可以说是因劳而成疾。

在我长大后，我远离家乡去了湖北读书，由于离家太远，每年我只有放长假的时候才会回家。因而我去外公家的时间就更少了。而呆的时间也就越短了。

只是，那不变的是：每次见面，外公对我依然是那样的亲热和关爱。这让我感到非常的温馨。外公偶尔也会问问我学习上的事情来，只是外公没读过书，大字墨墨黑，小字不认得，所以他对我学习上的事不会问得那么详细，尽管我们在文化上有条沟，但是却也能反映出他对晚辈的关心。

外公知道我是在湖北读书，所以他也会跟我讲起他年青时在湖北的事情来。他告诉我说他当年在湖北汉口当过兵，他还只道湖北有个沙市，湖南有个汉寿。

虽说外公自从当兵之后就再也没去过汉口了，但是他仍然想从我这儿了解一下汉口的现状，他也会问我那儿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我知道他老人家也想知道一下关于那儿的变化。只是我对汉口并不了解，也并不在那儿读书，而是在与汉口相距很远的沙市读书，由于外公地理知识不多，误以为沙市就在汉口那儿呢。我当时还一个劲的笑外公傻，全然不知那是外公对我的关爱所在，今天想来，那傻的人是我才对。是我不懂得他老人家的一片关爱之心。

外公在世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去外公家过年，那是1999年的春节。在那以前的每年我都要去给外公家拜年的，外公家的亲戚很多，儿女外孙围起来有几桌。大家聚在一起也是很热闹，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大家才有机会团聚在一起享受着这团圆之乐！而那时候可能也是外公一年中感觉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候了。

每次去外公家拜年的时候，外公都会早早地就守候在家屋前的大门外，欢迎着我们的到来！而我们见面时，外公的脸上总是显得很开心，乐得嘴都合不上。

外公，今年的春节，我也许会回家过年，只是现在没有了你的日子里，舅舅家过年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的热闹和幸福？

记得那次在你家拜年回家时，外公你递给我一张百元大钞，你说这是舅舅给我的压岁钱，你叫我拿去交学费。

那次离别的，你还不忘怀嘱咐我说：崽呀，你检好好读书，为家里争口气，谋个好前程！

如今思来，那是多么温馨的的嘱托呀，他饱含着外公对我的期望。只是可惜，已隔数年，我还是那样的碌碌无为，我有负外公的嘱托，让大家失望了！

我与外公最后一次见面，那事发生在2000年的暑假，那次暑假也是我今生最难忘的，那一次因为太劳累过度又加上突然的暴晒，久没有干农活的我在一个烈阳高照的中午由于严重中暑，我在吃饭的时候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暗，慢慢地，慢慢地我靠着门而倒下了。原来，我是中了暑了，头上烧到四十一度，幸好会治中暑的父亲在我身边及时为我抢救，才让我捡回了这条命。

这事后几天，外公来我家，当着母亲说起我昏倒不醒人事的事情时，外公的眼角湿润了。他要母亲好好照顾我，给我多补充营养。

外公回去的时候，他安慰我说：崽，你好好的多休息，田里的事情你就别去操心了。你是个读书人，只要你把书读好就行了。那天外公是带着半喜半忧与我分别的。

我看着外公依然健壮的身子，相信来日方长，今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次的离别竟是我与外公的永远相别。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拉着外公的手不让他走了，我有好多好多的知心话还没对他讲。

悲乎哀哉，从此阴阳相隔，你的恩情与厚爱我也就无法回报了。

外公去世后，村里的左邻右舍都说你死后不用过奈何桥，也不用受地狱之苦，因为你是一个问心无愧的勤劳一辈子的老实人。你那纯洁的灵魂会让你到达天堂，过着自由的生活。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应为你感到欣慰才对！

看那莽莽红尘，苦叹人生之短暂，犹如白驹过隙，人匆匆而来，而又匆匆而去，聪明的该留下什么才不虚此一行呢？

有人给后人留下用之不完的金钱，有人在留下的是一个好名，那么我在想：外公虽然没给后人们留下什么过多的财富，但是他却为我们留下了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它是我们奋斗的动力和源泉，也是我们的精神支柱！

古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虽然外公一生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但是他在平凡的人生中做了无愧于心的奋强不息的事情来，这也是永远值得我们怀念的。

正如藏克家所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外公虽然离我们而去了，但他永远活在我们后人的心中。他那吃苦耐劳的品德和奋强不息的精神时刻鞭策着我们前进！

外公，你安息吧！愿你的灵魂在天上得到安息！你勤劳了一生，你也确实是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了。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做人，好好工作的，我们会不负所托去完成你老人家的遗愿的……

如果有时间，我们也会去为你扫墓，去祭奠你老人家的。外公，我的好外公，你在九泉之下就好生安息吧！愿你此去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2003年6月24日

                                    外孙 写于嵩雷五金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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