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整修,老屋恐就要塌了吧。
——题记
周末随着爸爸一起回了老家,我们一家人,二爸一家人,共同寻找藏在记忆里的根。
(一)
小时候听爷爷说,他们一共有10姊妹,五个男娃,五个丫头。这要是放在现在来说,绝对是要倾家汤产的节奏,可那时,太爷爷和太奶奶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让孩子们健康快乐地长大了。不仅长大了,还各个都学了点手艺,大爷爷学了中医,在当地小有名气;我爷爷没读什么书,但在村里当了30多年的村长;三爷爷学了木匠,一手活计常常让人称颂;四爷爷小伙子比较帅气,年纪轻轻的就当了民兵队长;幺爷爷读了中专,后来在公安局工作。
转眼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为了减轻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压力,大爷爷和爷爷便带头开始自己建房子。和泥、打板、上梁,一气呵成,一栋漂亮的土坯房就建成了。奶奶嫁给爷爷的时候,没有什么嫁妆,爷爷这边除了一栋土坯房和一架床外,空空如也。
爸爸、二爸和幺爸在这座房子里相继出生了,他们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这场风波对我们村子来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人们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爷爷和奶奶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爷爷20多岁的时候就当上了村长,奶奶就在家煮饭,喂猪,照顾孩子,很少下地去挣工分。奶奶在我们村能干是出了名的,据说那个年代的农村评价哪家的妇女能不能干,一是看那家男主人的布鞋做得漂不漂亮,二是看那家的小孩衣服穿得干不干净,衣服上的补丁打的圆不圆整,三是尝那家做的泡菜味道正不正宗,我奶奶在村里样样都是第一。一直到现在,奶奶还在为我们做布鞋,虽然针脚没有以前那么匀称,但是,从娴熟的手法上可以看出她当年的能干。
回趟老家,吃着奶奶做的泡菜,心里生出别样的感叹,老屋已没有了当年的光鲜亮丽,斑驳的墙壁到处显现出岁月的沧桑。
(二)
时间走得太快了,一晃眼,爸爸要结婚了,爷爷为了减轻爸爸的压力,就把小偏房给了爸爸。
爸爸和妈妈结婚后,将偏房收拾得亮堂堂的,别有一番喜气,妈妈到现在说着小偏房都还记忆犹新呢。
我也生在这座老屋里,妈妈说,生我的时候,她可遭了大罪,疼了整整三天,偏僻的农村还是用着古老的方式接生,最后还是大奶奶请了一个医生才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据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因为缺氧,满脸青紫,也没哭,就咳了两声,大奶奶抱着我,指着东边的墙说道:“娃娃乖,长得快,不克(咳)爹,不克(咳)娘,要克(咳)就克(咳)这面墙(农村人认为生下来不哭,只咳嗽是不吉利的象征,借一个东西把霉运带走)。”
我的出生虽不顺利,但我的成长却是顺顺利利的。自我记事起,门前的李子树,屋后的杏树,地里的梨树,成群的鸡鸭都成了我童年的最好的伙伴。
春天的时候,李子花、梨花、杏花全都绽放出最美的风姿。李子花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如白云轻飘,如雪花漫洒,满枝,满树;梨花一簇簇,一层层,像云锦似的漫天铺去,在和暖的春光下,如雪如玉,洁白万顷,流光溢彩,璀璨晶莹;杏花象一只只粉蝶儿震翅欲飞,几枝待开的花蕾亦如娇羞的女孩般,露出绒绒的粉色。而我最喜欢的便是风中的花朵,风一吹,树枝摇动,枝条随风飞舞,朵朵花儿纷纷洒洒,风夹着花的馨香,在树旁枝尾悠悠飘荡,人吸一口,心都醉了,我在树下转着圈,一圈,两圈,三圈……
我最高兴的便是果子成熟的时候。杏熟了,杏树太高,爷爷拿着长竹竿,我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爷爷身后,大声喊着:“左一点,哎呀,不对,右边,爷爷,你真笨,那么大的杏……”话还没说完,一个杏正正地打在我的头上,接着“哇”的一声便哭出来了,这一哭,奶奶就出来了,一边抱着我,一边数落着爷爷,“这死老头子,眼睛指着是长斜了,打个杏往我孙女头上打,真是……”说完把最大的杏给我,可此时被杏砸疼了的我对杏的兴趣就不那么大了,光想着什么时候能吃着李子呢。终于,盼望的李子熟了,李子树矮,我自己也能爬上去,这可吓坏了妈妈,生怕我从树下摔下来,老是不准我离开她半步,我一气之下,拿着爷爷的弯刀,对着李子树就是几刀,许是力气用大了,树上真的出现了几道刻痕,妈妈没有办法,只能让我去,她便在树下守着我,我在树上就像个猴一样,自由得很,却不知道,那些动作却将妈妈吓得够呛。到了梨熟的季节,我就更加高兴了,因为可以下地去玩了,我在地里疯跑,连蜜蜂都被我的热情倾倒,在我的身边飞来飞去,和我一起舞蹈、歌唱,爷爷种的梨和别人家的不一样,黄灿灿的,模样和苹果差不多,我吃的满嘴都是,在地里乱滚着,滚着滚着就睡着了。
好像做梦了吧,梦见了什么却忘了,只知道,现在的我很怀念当初那个做梦的女孩……
(三)
二爸和幺爸陆续成家了,都搬离了老屋。只有过年的时候大家才会在一起相聚,最热闹的便是除夕团年的时候了,孩子们在一起,一会笑了,一会打架了,一会又哭了。妈妈和婶婶们聚在一起一边帮奶奶做着饭,一边谈着家长里短,那个时候的年夜饭虽没有什么名贵菜肴,但都是奶奶一手准备的,鸡、鸭、猪肉都是新鲜天然的,也不知妈妈她们说着什么,厨房里传来一阵阵笑声,那笑声透过瓦砾随着团年饭的香味一直传到很远很远……
初一天还没亮,我就被妈妈从被窝里叫醒了,从头到脚被妈妈收拾着,新衣、新鞋,穿戴好了,跟着妈妈到了堂屋,爷爷和奶奶已经在火炉旁坐着了,我的注意力早已被桌子上的吃食吸引了,妈妈用手轻轻地拽了我一下,我恍然大悟,两腿便跪下来,两只手放在头下,嘴里开始说着:“给爷爷奶奶拜年了,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然后便磕了三个头,奶奶脸都笑成了一朵花,连忙把我拉起来,伸手在荷包里拿出压岁钱,用手在我头上摸了三下,嘴里说着:“愿我孙女平平安安长大。”说完,把钱放到我的小帽子里,然后抱着我,把我两只小手放到火炉上烤着,边烤便把手放到嘴里哈气。我则被奶奶这个动作弄得哈哈大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奶奶,好痒,好痒啊,我要吃糖糖。”说着便挣脱奶奶的怀抱,跑去旁边吃糖糖去了。
天刚一亮,外面的鞭炮声便响了起来,给爷爷他们拜年的人都来了,屋子里瞬间热闹了起来,妈妈和奶奶忙前忙后的开始张罗饭,爷爷和爸爸则陪亲朋好友聊起天来,我一会这瞧瞧,那瞅瞅,可把我忙坏了。
不一会儿,就开饭了。男客一桌,互相敬酒,一年的感情在酒中渐渐升华;女客一桌,家长里短、相互祝福;小孩一桌,你争我抢,不亦乐乎。
这就是一年里,老屋最热闹的时候了。
(四)
许是人大了的原因吧,对老屋的感情日渐深厚,想回去却又不敢回去了。
奶奶一直住在老屋里,不管怎么劝,都不走,每次说起这事的时候,奶奶总是看着爷爷的遗像,喃喃道“我走了你爷爷可怎么办呢,这个家可是他一手建起来的啊,可不要让他忘了家的样子。”
爷爷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有人打理果树了,枝叶繁杂,没有人会把它修得整整齐齐了;没有人为我打杏了,自爷爷走后,杏树结的果越来越少了,前年,幺爸嫌树只长叶不结果子,把树砍了,再也不会有杏花飞舞的场景了;李树上当年被弯刀砍过的痕迹,也看不出来了,摸上去,只有和树融合到一起的小小的纹理了。爷爷走了,将我童年的记忆也带走了。
老屋历经30多年的风吹雨打,一直顽强屹立,可现在却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墙壁上到处都是时间的印记,那一道道裂开的口子,正在向我们诉说着它不屈的记忆,现在的它已经不起任何苦难了。
我想:必须拯救它了,不要让我们的记忆随着它的坍塌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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