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腊月27日,我随着拥挤的人流涌进了广州南站的候车厅,在这里等深夜发车的临时客车回到家乡去过年。
一个人的旅程,简单的行李,置身人头攒动的大厅,温暖且寂寞。
流浪在南国一个叫做佛山南海的小镇上,从来也没有见过海,而且在我的眼里它并没有不想象中的发达富有,也许是我们集居在外来人口密集的地方的缘故。
我在这个小镇一个私人小厂里做头饰,计件制最贵的工价是一元五,为了多做一些每天会领一些活带到租住的房子里加班做,在昏暗的灯光下把丝带扎成花朵绑到铁卡子上,把五颜六色的水钻缝到缎带上做成鞋饰。每到凌晨两点看见一堆做好的饰品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心里无比满足。
稍有闲暇便会去附近走走,闻到南方持续许久的桂花香;看到寂寞院落里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杨桃树,还有街头公园里外乡人永远也无法融进去的交谊舞,那时候还不知道名字但是永远记住了旋律的《漫步人生路》。
在渐渐变的寒冷的的冬夜,会在梦中突然地哭出声,因为梦见了千里之外的女儿,在十一岁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身边的女儿也在想我了吗?原本想留在南方过年的打算,变成疯狂的想回到湖北西北部的那个村庄去——我要回去过年。
这一程将要面对的就是慢慢向北迎面而来的寒冷,在南方为了行动简洁根本就不会置办冬衣,上身一件夹袄,下面两条裤子,外面罩着一件工衣,想像在火车上是不会冷的,想着回家会有棉袄会有火塘......将要踏上的一千余里路就不是那么漫长了。
列车在深夜里往北前行,天亮后车厢里的温度在悄无声息的变冷。车窗外渐渐而过天是冬季的颜色,灰暗阴沉,枯草的茎叶湿漉漉的,下过雨的土地看上去松软,一脚踩下去肯定满脚泥巴;车厢里很安静,有一两班自由组合的纸牌在驱赶着漫漫旅途的寒冷与寂寞。
哇...下雪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的目光都无比欣喜的看着前方一片片白色覆盖的房屋村庄,那不是故乡熟悉的景象,家里此刻也正在下雪吧!故乡的雪景绝对不会像眼前这般凌乱,窗外只不过是下了一些小雪,就那么象征性的洒落一些白色粉末,并且已经在慢慢融化。
父亲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发来一条信息,问问车到什么地方了?每回过一条信息后就会觉得离家又近了一步,为了时间好过一些,我也应邀加入了打牌的一个班子,两个小伙子也是和我一样要在武汉转车,另外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说是在武汉下车。
陌生的人之间有着无所顾忌的坦然,年轻人说了什么我倒是忘记了,中年男人的目的有些浪漫色彩,此行的目的是去见一个曾经的情人,他说如果对方在车站接他,那么他将随她而去,她如若不在车站他就回自己的家——他为了逃避感情的纠葛,选择一个人离开家乡,这一次的抉择仍然交予了别人。
结果和我预期的没有两样,他的情人没有出现,他扔掉了送给她的礼物,消失在人流里,去向哪里不得而知。
到武汉正是深夜,回县城的班车要等到天亮以后才有,周身仅存的一点点温度迅速的挥散在隆冬的寒风了。拉着行李箱,在车站候车大厅逡巡,想找一个避风的角落,看见两个蜷缩在一起的夫妻合盖着一床被子靠在一起,在我眼里那儿就是一方天堂。
终于找着了一个打烊后的快餐厅,门口是敞开的,条形桌椅上没有人坐,我把箱子放到桌子底下靠在自己的腿上,忍不住的重重困意袭来,我睡着了.......不活动也许感觉就是静止的,不活动热量会挥散得慢一些,渐渐地感觉困意袭来,半梦半醒之间觉得周身已经没有一丝热气,恍惚间想到:是不是我一直睡沉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有一种意识在提醒自己:不能睡熟,要不你会冻死在这里。天黑黑的,四周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尽管不远处有温暖的旅社,我却没有走进去的念头,只想天一亮就有车了.......
又一次从半梦里冻醒过来,发现天光似乎明亮了一些,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紧紧身上单薄的衣衫,拉着箱子走出快餐店,看到昏黄的灯光下有人在叫喊:坐车啊!安陆的。
我欣喜无比迅速的走过去,坐在位子上舒了一口气,看看窗外——发现车窗玻璃居然是厚厚的几层,看不到外面的景物,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雨水在玻璃上凝结的一层几厘米厚的冰。
当生理的痛苦到了一定限度,人的知觉应该是变得麻木了,麻木很大程度强化了身体的承受力。当我坐在班车上给父亲发信息时候,已经感觉不是那么冷了,窗外雨夹雪一直不住在下着。
从武汉到安陆两百余里,窗外都一直在下着雪,但我此刻的心情已经渐渐变得轻松。在安陆转车回镇上七十余里,再步行一个小时回到家里,我已经变成了一只快乐飞翔的鸟儿,一心想回到温暖的巢里。
进了家门母亲早就在一间屋子里燃起一堆熊熊的火堆,旁边放好一只大盆,母亲在往盆里倒热水,我脱掉薄薄的寒衣,蹲在烟雾缭绕的热水里,女儿在旁边一瓢瓢的往我身上浇着热水,床上两只热水袋早就暖好了被窝,父亲此刻在厨房里忙碌着一桌子丰盛的晚餐。
以后数次回顾2004年末那次穿越寒冷之旅,留给在我记忆深处的仍然不是那种苦寒,而是寒冷之旅这一头的家的温暖;又有多少如我一样的游子每一年隆冬都在穿越寒冷,他们也和我一样奔着生命里最最宝贵的财富——挚爱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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