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焚相亲,思亲想亲不见亲,音容宛在,话在语在人不在。如此字字句句,让人痛彻心扉,原来我不曾知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一段话,可是有一天它们却硬生生闯进了我的生命,从那时起便扎根心里,再也无法忘记。我多希望,在我所有的时间里从未知道过这段话,也从未理解过这段话。只是,我还是触碰到了它们,也深深的被它们刺痛:恍惚间,我又看到了那白色的路,白色的屋和白色的孝布。那是父亲被火化后,在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看到了这段话,它们就那样悄无声息的跃然纸上,一字一句,锥心刺骨。经年此时,时间重叠在那一天,父亲离世已有一年的时光。三百六十五个日夜过去,我第一次敢提起笔,怀念我的父亲,却也是泪千行,自难忘,亦痛亦悲亦惆怅。
多少个夜晚不敢入眠,捧着小说看到深夜,疲惫的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及去想,用故事情节把所有的脑部空间塞满,就不会去回忆。回忆里有太多美好,当父亲离去,它们幻化作一把无情的利剪,深深浅浅的剪碎了我的心。痛,是怎样的痛,让人拼了命的想要把最珍惜的人忘记。泪,流多少眼泪才能填满伤心的河流。苍天有泪,暖时化雨,冷时作雪,飘洒飞扬,尽洗人间。我的泪呢?我的泪是继续坚强的走下去,即便丢失了最珍贵的亲人。心碎撕裂,这就是人间的生活吗?是啊,这就是的,世间总会有那许多的道理,让人痛不欲生,却令人不可违逆。父亲在的时候,不敢去想他会离开我,总觉得父亲不在,我一定也跟着消亡了,那样的痛绝对的是我不能承受的。然而,父亲还是走了,天光惨淡,半阴半晴的日子,父亲闭上了双眼,再没睁开,像是疲惫了,睡着了一样。那样冷冽的冬日,却没有冰封住我的泪水,它们像海水涨潮般朝我奔涌袭来,执拗的诉说着凄苦。冬尽了,春来了。我呆呆望着那化开的雪水,渐晴渐暖的天气,爸爸,天暖了,寒冬时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我想你了,回家,便能瞧见你慈祥的笑容。春过了,夏来了。我隔窗望雨,丝丝缕缕,雨中的柳枝那样青翠鲜绿,房屋道路那样一尘不染,晴雨的天空那样清爽动人,连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都那样亲切熟悉。这一切都和从前是一样的,什么都没变过,时间还是停留在过去,那场冬日的离殇只是一场幻梦。爸爸,我想你了,回家,便能看见你,你就好端端的等在那里,不曾离去。夏走了,秋来了。谁的叶子铺满了一地,黄橙橙的都还挂在枝头,它们装点的人间如此美丽。只是天渐微寒,爸爸我想你了,我会给你做一件新的棉衣,过两天就给你送去,你就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秋亡了,冬又来了。寒冷可怕的冬天带走了爸爸,雪花一片一片的铺满了天地间,也冻醒了我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心。曲终人散,父亲已走远,远到天边彼岸,穷尽我一生的想念盼望都不能再见一面。天知道,我有多么绝望悲伤,任由思念和追忆紧紧捆绑着灵魂和身体,默默承受着麻木冰冷而又窒息的感觉,一天似一年的挨过,一年似一世的浮沉。
我走了,我的灵魂走了一半,不知道去了哪里,就像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一样。一半的我留在这个漂浮的世上,和从前一个样子,只不过在人来人往中多了一层面具,隐匿者真实的自己。夜阑人静时,轻轻地折着金元宝,眼里心里都盈满思念,我并不以为这件事会见不得人,只是不忍心把自己的伤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晾晒,阳光有时也会是刺眼的。我虔诚地相信,父亲可以收到它们并把它们当钱花,我想无论父亲去了哪里,也是需要钱花的。我不相信父亲走后就什么也没有了,除了躯体之外,我一直感受他的存在,况且,只要我的生命延续,父亲就不会从我心里消失,更不会从这世上消失。这世上那么多的路父亲曾走过,今天照在我身上的日月光华也同样温暖照射过父亲的身影,就连这世上的空气不也被父亲吞吐呼吸了几十年的光阴。它们之中所有的所有都残留着父亲痕迹,而这些痕迹将会地久天长,地老天荒,永远不会消逝。
从前的我,总感觉一年的时光也是漫长悠远的。而这一年,要说短,可毕竟走过了一个四季轮回,要说长,一切又像是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清晰可见。所以当大哥感叹父亲在这里住了一年了,在他身旁的我寂寞无言,因为我实在混乱这一年时光到底是白驹过隙还是漫长无期。
儿时的我,总是跟在父亲的身前身后,村野小路,田间地头。从幼小到长大,二十几年的光阴,轻轻浅浅,交织错落,平凡却又如此弥足珍贵。我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埋怨爸爸,为什么不早一点停下漂泊流浪的脚步,早一点生下我,这样我们父女的缘分就会久长一些。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真是那样,爸爸的女儿就不会是我了。我常常想,父亲那么久的漂泊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对梦想的追逐吗?或是单纯的不甘心,其实说到底是一样的。只是父亲停下来却是对现实的投降,只不过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了一遭,也算是一种幸运吗?父亲也曾被幸运这种东西眷顾过吗?我很遗憾,不曾亲自问问父亲的想法,如今想来,也只是深深的一种徒然。
这一世,我们就这样情深缘浅,也只能这样情深缘浅。我孤独无助,找不到可以幸福的理由。如同身陷急流漩涡中,无法脱身。辛苦挣扎过无数的时间和空间,被疼痛掩埋,才明白有一种苦叫做不为人知。终有一天,狼狈不堪的我找到了一条出路,似柳暗花明又见一村,我还是有希望的,当时光走远,年华老去,我也一样会被时间带走,走父亲曾走过的路,到那时,我相信我便能再见到父亲。哪怕一面,一句话,也足够安慰我这一生的企盼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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