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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河

时间:2014/1/9 作者: 剥茧之蛹 热度: 99664

       我家乡的那条河,严格说只是一条小溪。乡下人对沟、溪、河的概念含糊,我的乡邻甚至根本就不管什么概念,“河、大河沟、河坝”都毫不吝啬地加在他身上。这亲切又矛盾地排场称号实际上是多么不合时宜。但他们却都那么深信不疑。并把这些情感慢慢渗入每一个在这里长大的孩子的心头,以至于到今天我也和他们一样,相信这些称号对我们的小溪是多么的匹配。

       世界性的大河都是诞生人类古老文明的摇篮,是渊源历史文化的发祥地,他们在历史上是伟大的功臣,生息繁衍着人类的根和枝。我们的祖先在她的哺育下健康地繁衍上千年,至今还依稀留下汲水归去的痕迹,看得见窈窕的倩影。大海的心胸阔大,能够容纳百川;大河心胸阔大,能容纳无数溪流。而我家乡的这条“河”,他没有任何丰功伟绩可以作为炫耀的谈资。它只能容纳小小的沟壑,只能给附近几十家村民提供干净水源,只能灌溉有限的土地。我们顺着她的躯干甚至可以轻易找到她的无数个源头,从一些小沟沟洞洞里流淌出来的一小股,在很多地方断掉,又从另外的地方冒出来。永远不会翻波涌浪,永远不会浩浩荡荡,永远不会有船舶起航,甚至永远不会有鱼虾来往。事实上从来没有过半个鱼虾,只有可怜的小螃蟹儿。

       他从村子西南边的山脚绕下来,把南边无人居住的旱田区分成两半,它就在田园中间悠闲自得地潺潺流淌,哼着几万年都潮流时尚不倦怠的歌,恰如一个生活稍微优裕又悠然自得的黄金单身汉。河里流水从不间断,即使在最干旱的大年节也能看见一股清泉。它是村里人的骄傲和财富。远方有几个姑娘来到本地变成了媳妇,她们闲聊时,偶尔会用揶揄的口气对那男的说:“这里我什么也看不上,贫穷、落后、闭塞。”顿一顿,加上半句,“除了河里那股水”。可见,他博得了多少女子的欢心。在今天,他的功用没有以往那么大了,因为很多人离开了他背井离乡去打工挣钱养家糊口过日子去了,把他留在了寂寞的故乡。但我相信,只要是曾经在他的河畔来往过,用手掌去触摸过他肌肤的每一个人,喝起异乡水的那个时刻就一定会想他、念他、忆他。在今天网络上频频爆出因饮水问题出现的触目惊心的“癌症村”的时刻,梦萦我心的他再度让我思念飘散。

       他用积少成多的格言鼓励,把不管多么微小的细流都揽在怀里。经过我们的田野时,就成了很乐观的一大股。很清澈很甘冽。又从一个古老的龙洞里出来一股,气势就很可人了。村子里的很大一片水田,都要仰仗他去灌溉。乡亲们在河墙上修了一条宽宽的堰,把水引到村子里。

       从春天到冬天他便再放不下手头的活。理想就是力求让我们满意。

       秧种下到田里的暖棚里,一天比一天茁壮。整理出水田是迫在眉睫的事。男人们再次聚集在一起,讨论整修去年损毁了的堰堤:该补的补,该加固的加固。同时也把上年劳作中发生的种种不快修补完好。水哗哗地流淌,冒着小小的白白的泡沫,跳过一个个坎,欢畅地流进每一家的田里。庄稼汉一高兴就大呼小叫,牛鞭啪啪声响,水土牛农人混杂搅出浊音响。在热火朝天的劳动气氛里,简直有点分不清时间了。水田不知何时变成了汪汪明镜,这明镜里有打成规则的小格子,是镜中的阡陌。山田的种子在春天也是那么干渴难耐,我们用桶挑了水去解渴,给小苗雪中送炭。引到家里是可以直接饮用的天然矿泉;引到田里的是天然的矿泉;小河里流淌的还是天然的矿泉,真正的天然无公害。走路干渴的人跳到溪流旁,喝个痛快淋漓。小山村的老人寿命都高,可能和我们这条天然的自然之源小河的水有莫大的联系。

       夏天,是小河兴盛的旺季,这个悠然自得的黄金单身汉一下子成为了女人们的俏情郎。女人们吃过早饭,开始呼朋引伴去小河洗衣服:刚刚换下来的老人的小孩的夹层、冬天的棉衣、棉被套、男人工作的黑黢黢的炭衣、棉鞋子……简直无所不包,用背篓背了逶迤而来。河床顺着水的流路,满是开发出来的水凼,庄稼汉子要常年挑水灌旱田的缘故。眼下时节每个水凼边都倾斜地安置着光滑的长石板,这天然的搓衣板给小孩子带了了许多磨石浆的乐趣。女人总是要挑三拣四才找准自己中意的地方。她们用刷子刷,用手在石板上揉搓,最后还用棒槌敲打洗涤物,溅起细细碎碎的水沫,头发上结了几颗珍珠。女人柔顺的长发在肩头落下来,垂到水边,她们平时粗糙的手现在看上去又白又干净。临近的几个女人大声放肆地开玩笑,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她们放却了平时的琐琐碎碎柴米油盐,还轻轻哼唱俏皮的洗衣谣:“妹妹洗衣哥哥帮……妹妹心很慌,东一棒,西一棒,棒槌打在石头上”,记不清了,当时根本也没有认真去听。她们忽然就变成了浪漫的情人。玩闹归玩闹,活儿也没有停下,刚刚出水的衣物麻利地拿去放到石头上烫晒。(因这河床每逢大水冲洗,水消了满河床的石头都格外干净。)她们看看在不远处玩耍的孩子,那些小崽子有的正在搬石头找小蟹,有的在“修公路”搞运输,有的正在打水仗,玩得正欢。这拨正在收已干了的衣物准备回家,那边又来了几个。大家彼此都认识,也止不住要热情地打招呼,客气地说上一通才恋恋不舍告别。走时还不忘叮嘱哪里是洗裤子的,哪里是洗鞋的。她们讲究上游洗衣服,下游洗鞋和其它脏东西。直到太阳落山时他才获得了消停。关心庄稼的汉子此时也会来走几遭。

       最后来的是放牛人赶着鼓鼓的牛,牛见水就一头扎过去,“咕咚咕咚”声不绝。这甘甜的水让牛的肚子更鼓了。 放牛人选了优越的位置,在龙洞出水口,用手捧起美美地砸吧。远山四合,暮色笼罩下来,山村归于寂静。是谁在这静夜唱起不老的歌谣?

       上一辈的老妇人,把他的功用做了进一步的开发:她们把割倒的向日葵杆成捆地运来,找一个足够深足够大的凼,用石头压到水底去,就不用管了,一直到秋天的某个空闲日子,她们才来料理。杆中间的那层泡沫已全部烂掉,只剩下外面的木质。用刷子轻轻一刷,就瞬间变得白净。只要秋阳晒两天,就可以点燃火了。放在家里,可以做一个冬天的引火柴。既干净又美观,点着火心里就欢喜。我们小孩子偶尔也弄这些个,是帮助老人义务劳动。看着洗出来的柴火,很有成就感。偶尔还会得到邀到家里去给积攒的吃食的荣幸。小孩子这时节更爱河坡上的丛丛簇簇的野菊,灿烂金黄的色彩仿佛能把天空渲染,随便采多少带回家都可以。可是大人们呢,可不喜欢这些,他们依然那么忙碌。来河里的人大多是来淘洗猪草的。什么萝卜啊,菜叶啊,刚刚挖出的鲜艳的红薯啊,美美地漂满了一塘。

       冬天,河里水流中的一股冒起了白雾。在清朗的早晨雾尤其多。在这个出水口的地方,几乎没有人来洗东西。以往奶奶说那是因为这个洞里有龙王,如果不尊敬他,胆敢把脏的污秽的东西拿去亵渎,就会得厉病。小时候我都不敢在这近旁玩,生怕自己冒犯。随着念的书增多,我便也不用怕了,但只限冬天在那里洗衣服。毕竟别处的水都冷得要死,那里的水很暖和。小河虽然遍地白色,萧索的景象并没有减轻孩子们的情趣。河岸的野菊秆黄蒿和其它诸多不知名的植物都干枯了,再加两岸并无危险可燃物,于是很多孩子聚在一起放起火来。一声令下,大家纷纷跑开,去看自己的战绩,一会儿就陆续回来了,你手中一捆,我手中一捆,柴堆越来越高。红彤彤的火苗在风的煽动下,哔哔剥剥就窜上去。最后,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红印烙了两块。渐进深冬,家家户户的年猪都不能再喂下去。想想除夕的火炉上炖着大锅的美食,诱人的香味令人垂涎三尺。肥肥的香香的猪头插上香要第一个献给???。每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杀完了猪,还得去和我们的“河”做最后的交接。他们怀着崇敬的心情,找一个下游干净的地方,把猪大肠清洗得白白净净,然后哼着快乐的小调,回家和女人交代。

       今天,我们的小河却寂寞了。他的两岸和河床里都长满了荆棘、深得没法靠近,只依稀看得出小路的痕迹,但必须靠弯刀去开辟。我在他的岸边徘徊,岸边已是人迹罕至,荒草萋萋。听说夜间会有野猪光临。我站在那里静听,他在深深的叶下流淌,让我再看不清他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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