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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酒缘

时间:2013/5/9 作者: 夜泊书山 热度: 70322

     父女酒缘

    (2013年5月9日)

 

    许多人不赞成女人端杯,认为喝酒是男人豪迈的象征,酒桌上女人应该靠边。父亲却不这么认为,所以,我在父亲面前敢堂而皇之地举杯,甚至与父亲开怀畅饮,谈笑风生,不亦乐乎。

 

                         (一)

 

    烟、酒、茶是父亲生活中的三大习惯,也是激活他一天工作动力的三大法宝,每天不可或缺。从我沾第一滴酒开始,就跟父亲有关。

    小时候,父亲经常要我到单位开的小卖店给他买酒。那时的酒大都是瓦罐散装的,有糯米酒、地瓜酒和高粮酒,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酒。父亲最爱喝的是地瓜酒,每次要带空瓶去,买一斤,七角五分钱。后来,我才明白,父亲之所以每次只买一斤,要我不厌其烦地跑来跑去,是因为当时生活拮据,每月靠微博的工资收入养一家人很艰难,买酒的七角五分钱完全是母亲从一家人牙缝里挤出来的。

    买酒的次数多了,好奇心也重了。每当父亲看见我提酒回家,眼神都特别光亮,情不自焚地哼起小调,美滋滋地给自己倒酒,然后,吃一口菜,抿一口酒,兴致勃勃地跟母亲拉家常。我心里自问:这酒到底是啥味?好喝吗?

    终于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我打开了酒瓶,也抿了一小口。哦,又苦又辣,真难喝!但往肚里一咽,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往心里去。再来一口,好象不那么难喝了,身子变得暖暖的,很舒服。哦,原来就是这个味!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于是,每次给父亲买酒,我都要在路上先尝几口,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回家。

 

                        (二)

 

    随着家境的改善,父亲喝的酒也不一样了。后来,家里储藏了许多瓶装酒,白酒、红酒、黄酒和啤酒都有,父亲还专门做了一个酒柜,经常请朋友和同事到家里喝酒,热热闹闹的。

    有一年暑假,父母都上班去了。我和小妹在家里玩耍,打开了酒柜,看见里面红红绿緑的瓶子很新奇。年幼的小妹指着一瓶红酒说:“姐姐,这好象是果汁饮料。咱们尝尝是什么味道,好吗?”我说:“好,尝尝”。说完就打开瓶子,一人一杯喝起来了。因为没有节制,一瓶红酒被喝得底朝天。结果,我们姐妹俩都躺在地上,一横一竖,四肢朝天了。父亲下班回家,吓了一跳,以为出事了,刚想叫救护车,却发现地上有酒瓶,他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父亲把我们一个个抱上床,坐在床头,一直等我们醒来。我以为他会狠狠骂我们一顿,谁知他笑眯眯地问:“好喝吗?”我和妹妹有些胆怯,面面相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所措。父亲用手指朝我额上一戳,说:“鬼丫头,敢偷喝我的酒!以后别偷偷摸摸了,想喝就上桌喝。”

    从此,我就经常与父亲同桌喝酒了,开始喝红酒,后来喝白酒,再后来,红的、白的、黄的都来,上什么酒都能喝。酒喝上劲了,父亲和我兴趣也高了,经常边喝边对唐诗宋词,他念“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对“五陵年少金市东, 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他吟“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接“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 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你来我往,其乐融融。

 

                          (三)

 

    父亲与我同饮,也为我痛饮。高中快毕业的时候,父亲鼓动我一边准备高考一边参加单位的招工考试,两条腿走路。但我一心想上大学,不想先工作。谁知招工考试偏偏比高考时间早,而且我又偏偏考了第二名。当母亲兴高彩烈地把单位的《录取通知书》递给我时,我毫不犹豫撕碎了。母亲大惊失色,说:“你知道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的机会,你怎么就撕了?”我坚定地说:“我不想工作,我要上大学!”

    这事让在外地出差的父亲知道了,心里很着急。回家途中,他坐在餐车里,要了一碟小菜和一碟花生米,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喝酒。没想到,他的举动恰恰被他的好朋友——公安分局局长苏伯伯看见了。苏伯伯也端起杯子,陪父亲一起喝,一起聊。父亲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苏伯伯,说大女儿从小脾气倔,心气高,有工作不干,非要上大学。我也想要她多读些书,但她是老大,早点工作,能为我分担一点家里的压力啊!苏伯伯酒杯一放,腿一拍,说:“这好办,她要是倔,就让她来当警察,刚好我这里缺人。到了我这里,再倔的烈马我也能驯出来!”父亲一听,说:“那行,回家我问问她愿不愿意当警察”。当父亲征询我的意见时,我想都没想,直摇头,连说:“不去,不去。”父亲劝我:“你先工作嘛,只要表现好,单位可以送你上大学,每年都有指标的。条条道路通罗马,何必去挤独木桥?”这话让我动心了,说:“只要能让我上大学,我就去!”就这样,经过一系列的考试考核后,我穿上了警服。父亲的话确实没错,工作以后带薪上大学,两全齐美。

 

                          (四)

 

    父亲放任我喝酒,也放任了我许多思想和行为,以至于我怀疑父亲既把我当女儿养,又把我当男儿教。所以,我的性格一半似水,一半象火;有时好静,有时好动。

    每当我在学习和工作上遇到困难的时候,他就说:“只要开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女子和男子同在兰天下,除了力量弱一点,其他方面都不逊色,要学会扬长避短”。“力气是可以耗尽的,只有智慧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大脑可是个宝库啊。”这些话,也大都是在酒桌上交流时告诉我的,让我一生受益。

    1993年夏天,因为工作关系,父亲担任一个重大建设项目的指挥长,必须举家迁移到长沙。

    那天,父亲问我:”我要带你母亲和妹妹离开怀化了,你是否愿意跟我走?如果不走,这里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我摇摇头,说:“不跟你走,也不想留”。

    父亲很诧异,问:“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不想总是躲在你的翅膀底下,我想到外面去闯闯!”

    我以为父亲会生气,没想到,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猛可地擂了我一拳,说:“好家伙,这才象我的女儿!”

    就这样,在父亲离开怀化的同一年,我也紧锣密鼓地办理了调动手续,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城市——惠州。

    送别亲人的那天晚宴上,一家五口四女一男,一瓶茅台,一瓶湘泉,开怀畅饮。我和父亲频频互敬,完全不计长幼尊卑,又闹又笑,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迹。母亲忙上忙下,说我们一个是老癲子,一个是小疯子,直到俩人喝醉了,才松口气。第二天醒来一见面,我和父亲互问:“你没事吧?以后少喝点。”然后,相视而笑。

 

                          (五)

 

    远离父亲的日子,我尝尽了生活的酸咸苦辣,只有回家探亲的时候,才有机会与父亲同桌举杯,话新叙旧。

    让我揪心是父亲退休后遭遇三次中风,一次比一次严重,失忆,失语,失去自主能力,大部份时间卧床不起,需要亲人日夜守护,他生活中的“烟、酒、茶”三宝全都忍痛割爱了。

    去年底,我在外出差,一个多月没有回去看他,母亲打电话给我,说:“你爸最近心情很躁,嘴里嘟嘟嚷嚷,一会儿要笔,一会儿要纸,画来画去。我猜了好半天才看懂他画的字是‘萍’字。他一定想你了,快回来吧!”我顿时脑子一片混饨,泪流满面,那是父亲在呼唤我啊!

    我执行完任务,向单位请了假,马不停蹄赶回去,在父亲床前陪护了一个星期。陪他说话,给他讲故事,逗他开心。给父亲喂粥的时候,我有意当他的面倒酒,装模作样地咂咂嘴,慢里斯条地品尝,还挑衅地问他:“嗯,不错。怎么样?想不想来两口?”父亲因为中风左脸神经麻痹,没有知觉,笑起来的时候,嘴歪到一边,样子很猾稽。可正是他这一笑,乐坏了全家人,也美了我的世界。

    如今,每当孤独的时候,我都会给自己倒上一杯烈酒,朝着月亮升起的地方,静静地回忆与父亲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在酒里,抿一口,热浪滚滚,万千思绪,都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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