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9
夜里,出差回来,才知道有四天的假期,看着清清欢呼的笑脸,想,得带她逛逛了。
打电话,旅行社的朋友埋怨,乍不早点说,国内长线都满了,只剩省内短线了,太晚了。上网,想自己买票,网慢的象蜗牛,查了半天,海里捞针的看着了一闪未过的两张票,急忙的点确定,轻松的靠着椅背,等着短信的通知,半响,慢慢的网,一点点的展开提示,“超过每日交易金额”,怔了一秒,蹦起,穿衣,闯出门,转眼又闯进门,拿了身份证,冲下楼,转眼又冲上楼,拿了钱夹,再打劫似的拦着出租车,一路绝尘的到北站,站在排尾,数着比头上星星还多的买票的,想,手里拿的不是钱夹,而是屠刀就好了。
票到手了,北京。
9.30
暑假太热,寒假太冷,春天被风沙吹的乱跑,只有秋天,静静的阳光暖着深深的秋意。
贵有贵的道理,动车有动车的优势,没有汗香,没有拥挤。五个小时的路途,下午五点半到了熟得不能再熟的北京站。
沿街找了一家旅店。砍到一百五十元一晚。住处安妥好,去前门,吃烤鸭。
街灯如星,人流如河。
直冲冲的进了全聚德,却被绣红旗袍裹着身子的前台拦个趔趄,方知,吃鸭的超员,要领票预定,六点半领的烤鸭票,前面还有两百多位捏着票,虎视眈眈的盯着被一袭红衣阻着的大厅。写票的小姐说,说不好几点能吃上,但能保证今晚能吃上。
看着杀气腾腾的大厅,一只只滴着油的鸭,被厨师手中纷飞的刀,一片片的分解,盛肉的碟被肥肥的鸭浸得泛着油亮,鸭皮酥而香脆,鸭肉薄而不碎,裹在荷叶饼里,蘸上点酱,放上点葱。吃客满嘴的油光,等客如狼的眼光,厨师半空的刀光晃得我直吞唾沫。
快九点被点了名,九点半上的鸭,号是514,不知是鸭知道遇到了不吃不休的我,还是我遇到了不被吃不休的鸭,已饥肠辘辘的没一点精神头,一只鸭,一盘爆炒鸭珍,几张饼,四百多元,昏沉沉中连架带肉的狠狠地都吃了。
10.1
凌晨三点半,艰难的起了床。
打车,前门大半夜的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象是看升旗,象是去探监。
安检,包放上后,就直接往里走,后面的两女孩笑了,莫名的看了看包,才知道包只放在传送带的边上,压根没动,回身想去挪,女孩已把包推了进去,朝她笑了笑,“小地方的人,没出过远门,没见过这玩意,”女孩却羞羞的低着头,没理我。
若大的天安门广场,早已被一排排的武警分隔了几个方阵,方阵里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如蜂窝般,连转个身都得跟周围的人商量下,才行。
领着清清,深吸了口气,扎进人海。
左突右冲时,一南方口音的男的怨气地说踩着他了,不依不饶的没完,瞪了他一眼,说我千里迢迢的来,人山人海的挤,不是专门来踩他来的,听着我东北口音,他哑了哑嘴,不再吱声。
挤了半天,终于在人海里前进了百米左右,被武警拦住,望着身手可触,却遥不可及的前一方阵,想,只有升旗的旗手身高在三米以上,清清才能看到那面红色的旗。
缓了口气,问了问,前面坐着的几个学生,知道他们是午夜赶来的,才突破到这里时,心理稍稍平衡了些。
溶在夜色中的那根汉白玉柱上的盘龙,盘龙上的云朵,云朵上的承露盘,承露盘上的那只背北面南的 “望君归”,无睹着下面的喧闹,仍高昂着头,注视着深深沉沉,未醒的紫禁城。
一队武警,一个姿势的走来,清清盯着后面两个没穿制服,只穿便装的当兵的,惑惑的问,我想了半天,才说,可能是昨晚洗了,天冷,半夜没干。
天未亮,夜越凉,能相拥的早已拥在一起相互的取暖,不能相拥的在四处寻着可能相拥的机会。
一女的不知何时挤到我前面,左顾右盼阵,又低头瞅了半天,想是让自己站的更舒服些,伸手要挪放在地上我的包,望着她眼镜里的眼,商量的说,那是我坐的地,你挪了,我就得坐在旁边武警的位置了。
人越聚越多,越聚越挤。现在不是能不能看到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出去的问题。
终于,天亮了,旗升了,曲子也激昂的响起,清清骑在我的肩上,打开像机,高举过头,录了半响,发现镜头里全是一只只手,一只只手上,全是一个个手机,而升起的那面旗,却连个角也没录着。
沿着故宫周边,东南西北,也没绕进故宫,四面八方都在管制范围内,不得已,改变计划,先去天坛。
天坛,皇上祭祀天地的地方,京城的中心点。
本应南门进,北门出,特选了614路,这车却失踪了般,乍等也不来,只好坐上已错过两辆的684路,进了东门,想,不是皇上,不走南门,也没啥不妥的。
祈年殿,皇穹宇,圆形尖尖的顶上,被深蓝琉璃的瓦,拽着的云朵,只有在冬至的膜拜里,才能见到那黄袍换蓝袍的人。
圜丘坛里的回音,在天穹间,悠悠远远。
古树参天,绿草伏地,长长的祭祀路,汉白玉石铺在路中,两旁是青砖相扶。越近庙宇,路越是向上倾斜。离心里的愿望也会越近?
出北门时,遇见了不可不吃的北京炸酱面的老字号。
两碗炸酱面,一盘驴打滚,一盘爆肚,一碗清汤。就着一桌的莴笋片儿;青豆嘴儿;韭菜段;香椿芽儿;芹菜末;江豆丁;狗牙蒜,左一碟右一碗的,吃得肚大腰圆。
下午,到了那座过去的皇宫。
以为修缮后的紫禁城,能开放的馆会更多,结果相反,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宫殿,只有御花园可进,别的只剩下南北通道。没两个小时,就出来了。
落了珍妃的那口井,关了光绪的那面墙,锁了后宫的那扇门,只能在记忆里重现。
见天色还早,就去了后海。
夕阳点点,映在那条元大都时的古老水域上,亮得无法细看。拉黄包的车夫吆喝着,载着年轻男女在窄窄的街上,如针般的穿行。河两岸裹着落日的酒吧里,传着沉迷的曲子,酒吧的屋顶,开着一朵朵凉蓬,白色的桌前围着相依的恋人,啤酒的芬香,呢喃的情语,散在空中。
酒吧里的女子,在一暗暗的角,吸着细长若指的烟,妆,简简素素,身,安安静静。街外的一群群学生,却如落风尘,浓妆艳抹,着装无迹,放荡无迹。
藏匿在胡同里,那一扇扇浸在岁月里的店铺,小肠陈、奶酪魏、爆肚冯、月盛斋。吊炉的烧饼;叉子的火烧;硬面的饽饽;挂粉的汤圆;甜耳朵的炸糕,在舌尖上走马灯的过。
晚饭,前门,都一处。
那块匾,文革时不见了,那土龙,合营后不见了。
吃烧麦,没吃鸭那么费劲,等了半个小时,就入座了。
烧麦皮薄如蝉翼,花边褶皱处,层层叠叠,封口处露着点点冒着热气的馅,若盛开的,透明的花,一瓣,两瓣,数不清的瓣,想只有在不饿时,才能数清那花的瓣。
炸三角是不能不点的,皮焦脆,馅鲜香,一口吞下,烫着嘴,流着油。素三鲜馅,虾爬子馅,青椒馅,各三两。两碗黑米粥,外加一份高汤。就着一天的疲惫,吃个碗朝天。
10.2
春秋时建的那条很长的墙,本是想把那些活在马背上的游牧挡在视线之外,怎想到,越阻拦,越想来。铁木真这么做了,努尔哈赤也这么做了。
长城很长,青砖连着青山,青山连着青天。烽火台上的烟火,仍炽热着那片天空。
用手触着探进箭垛,仍粘着晨露的青枝,想,那是不是哭塌长城的女子还未干的泪。捡了一块石,把耳伏在青灰色的墙砖上,轻轻的敲,想,那只晚归的燕的悲鸣,是不是已溶在墙里。
不到长城非好汉,到了长城就好汉?
长城售票口处,找厕所特别方便,大老远的,一眼就能找到,排队的除了买票的,就是上厕所的。
排队的人虽然多,但卖票的速度极快,递钱,打票,打票,递钱。
身前一听不出是哪口音的女子,小声对同伴说,快点,拿身份证,免费,看着她急急的翻着兜,指了指售票处贴着那张纸,也小声的说,是残疾证免费,不是身份证,她看了半天说明,又瞅了瞅我,憨憨的笑了。
闯王的一把火,烧火了十三陵。汉白玉扶栏上的火痕,薰痕,过了几百年,象发生在昨天,一年又一年的春风秋雨仍没让其褪色。
万历的楠木,不知流落在哪,诅咒着谁?
冰凉的地下宫殿,人头攒动,躺在里面的人纳闷,来这看什么?来的人也纳闷,来这看什么?只有导游知道,来这看什么。
下午五点,回到德胜门,按计划去奥体中心,看夜里的那朵巢,那滴水。
坐地铁,2号线,雍和宫,倒5号线,惠新西街,倒10号线,北土城,再倒8号线,奥体中心。地铁口那笑的最甜的志愿者,细声细语的,细指白牙的,一线一线的说。我糊里湖涂的记,刚想再问问,清清拉着我,“还问什么,我都记住了。”
到了,天也黑了。
鸟巢若未出阁的少女,若离还回的露着忧忧的眼光,一旁的水立方,若风情万种的少妇,步步逼进的变幻着诱人的眼光。
千丝万缕的织出了一朵巢,千滴万朵的汇成了水立方。
离近了,才知道是个铁架子,离近了,才知道是面发光的墙。有距离才有喜欢,没距离也就没了喜欢。
10.3
今儿去,抄西湖的景,建的那个皇家的大园子。
交通工具从地下挪到了地上。北京的公交是电车,慢的让人喘不上气。车窗外的街道也是一般,京城也不是十全十美。
公交卖票的是个男的,瞅着一车的外地人,对身边的我,皱着眉,操一口京味地说,满北京城全是人,不在家呆着,来这挤嘛?我说,“不见得,也有不是人的。”
这是皇上休心养性的地方。这是百姓做梦,梦不到的地方。每一拐角处都精雕细琢,坐的椅,屋的角,鱼的池,花的盆。都细腻的无一瑕疵。
天河般的昆明湖,凌霄殿般的佛香阁,十七孔桥的倒影,宝云阁的铜阁,两次毁,两次建,托福于把清漪园更名为颐和园的那个心比天高,命比纸厚的女子。
看得心醉,看得心痛。
圆明园离颐和园很近。
跟清清说,颐和园可以不去,圆明园不可不去。她问为什么,我说,那里有处伤痕,很久,很痛。
进园,走了很久,才在繁华尽头看到了铁丝网围着的一世纪前的那残壁断墙。叫人咂舌的是,这里是收费的。
心里的伤,要花钱,才能看。
清华园离圆明园很近。
清清问,这也是皇园?我说,这是大学,清华大学。厨子的理想,是御膳。学子的理想,是清华。
谢混写的诗,康熙建的园,乾隆题的字,咸丰改的名,殷兆镛的对,庚子赔款的钱,才有了这清华学堂。
骑着单车,影过留香的,沿着青砖,剪影相随的,或轻笑,或低语,或灿烂,或清愁,在身旁三两个,一个个地过,寻思着哪个女生学理,哪个女生学文。
印象中那块刻着“清华”,民国时水里的石,问谁都不知在哪。一直到天黑。一直寻到再也寻不到。
回去的公交上,邻座一女的睡了半天,颠仆中睁开乏乏的眼,喜爱的看着清清清秀的脸,见我也带红五星帽子,知与她一样是来玩的,就问了问这几天的行程,见大至相同,便聊上了,说首都的旅行团乍也如此的黑,明明说好一早去看升旗,没去,明明说好去八达岭,却去了水关,明明说去十三陵,却说大过节的去那不吉利,收钱时跟打劫似的,不去行,退钱不行。一车人,没一个敢吱声的。她男的,在一旁憨憨的听着,一句也不说。
满街逛着,琢摸着今晚该吃谁家了。
一大肚便便,满面红光的,白色对衫,黑色绸裤,黑色板鞋,雪白的袜腰老高,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花白头发壮实的老爷子,嘴里车轱辘似的不停吆喝着,“要长寿,吃烤肉,吃烤肉,烤肉季。”
清清累的不想再走,问她,这行不?
道光年,姓季的摊主在银锭桥畔的义溜河边支起了烤羊肉的食摊。吃着肉,看着山,赏着荷,想不心怡都不行。
过往京城爷们吃烤肉时手执尺二长的“六道木”,在桌前,一只脚蹬长条板凳上,把自己腌渍好的肉,摊在松香缭绕的烤肉炙子上,自己取料。边烤边喝的场景早已不见。已由后厨来做,少了些吃时的乐趣。
内厨是透明的,厨中央一张大圆桌上放一口板沿大铁锅,炉里点着冒着火苗的松柴,柴香,肉香,扑了满鼻。
桌上的菜谱不小,店里的菜价不贱。点了份京味白水羊头,一个烤羊肉锅,一份鱼翅捞饭,甜点拼盘,老北京酸梅汤一壶,吃烤肉吃烧饼,如同吃烤鸭时不可缺的薄饼一样。
看着窗外烟雾缭绕中,亮着几点碳火上的羊肉串,忍不住又要了几串。
10.4
很久就想去看看南锣鼓巷。800年前,元大都里坊的那块碧玉。
绿荫深处的鸟刚刚睡醒,在头上轻轻的鸣,象清清昨晚的梦语。青灰色的院墙上,一排枯黄的墙草,高高低低的迎着才睁开眼的晨日。店铺陈旧的木窗上,挂着陈旧的窗布,遮着里面陈旧的岁月。
穿着衬衣衬裤的女子,蓬着乱乱,未梳洗的发,端着夜壶,急急的走。带着红箍的老太,也早早的在巷里走。晨扫的推着车,扫着落了一地的晨日。
岁月在这儿,显得那么的老。岁月在这儿,显得那么的新。
帽儿胡同里最后皇后的娘家;雨儿胡同里画虾的老人;后圆恩寺胡同里码字的文人;黑芝麻胡同里的巴蜀总督;菊儿胡同里的兵部尚书。
过往的荣与贵,在青灰的院落,寂寥的街巷上弥漫。
陶社里肉欲的灵动;亲嘴就给牛舌的烤肉;天天只剩顾客不剩奶酪的文宇;手绘手做,竹为骨的油伞;创可贴上,肚脐眼里的T恤;单眼皮请进、双眼皮免进的酒吧。
时尚的风与标,在大红的灯笼,碎绿的酒吧里穿行。
站在街的一角,录着一扇古色的门,拉进镜头时,看见自己的影,一怔,许久,想 不知谁是谁眼里的风景。
出了那条巷,进了那条街。废了明十王,建了清王府的那条街。
王府井的小吃街越来越无味了,全是天南地北的外地人租的摊位,看似玲琅满目,杂酱面和爆肚却占了几乎满条街,随处散发的爆肚、卤煮味道,京味了无踪迹。
倒是街里的那教堂,还若十年前见它时那样,青灰灰的墙上,爬满的还是绿荫荫的藤。
灰色的尖顶,在喧闹的阳光里,仍是那样的圣洁。
被虏来的那两传教的,在福临赐的那块地上,建了这教堂。
隐约的电风琴声和唱诗班阳光般的歌声,溶着玫瑰园下葡萄酒窖里淡淡的酒香,浸在我浮乱的心里。
问身心疲惫,却玩性仍浓的清清,想不想去看看央视的那个大裤钗。
出了国贸地铁口,一眼就看见那央视,倾斜着朝自己倒着。躲了半天,只见它倾,不见它倒。
堂堂的央视建筑,却是让老外设计的,想着也没啥意思了。
下午四点,又来了前门,想最后祸害一顿,数来数去,只剩光绪御临的一条龙羊肉馆了。
见服务员忙的没理我,急着赶六点回沈的车,就自顾自的点上了。一条龙的秘制调料,海鲜调料,香辣小料,绿豆杂面,羊腰窝肉,鸡毛菜,豆皮,红烧牛尾,点了一堆。那碳火铜锅也舔着火苗上桌了。锅底转眼沸腾,手忙脚乱的把七碟八碗的肉呀,菜的,全倒进弯弯的浓白如玉的汤底。
热度在桌上漫延,清清撸着袖子,一会站着够菜,一会坐着啃骨,吃得热火朝天。
到点了。
在街口顺着清清馋馋的眼,急匆匆的买了大如龙眼的冰糖葫芦,又称了袋祥聚公的糕点。背着包,夹着袋,拽着清清,直奔北京站。
验票,核实身份,安检,上了车,气还没喘均,车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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