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屋(我们老家管这里牛的读音叫ou),不知起于何时,应该是很早很早了。新中国成立后,有了人民公社,有了生产队,也就有了具有一定规模的牛屋。
说是牛屋,其实里面不全是牛,还有驴、马、骡子等。这是一个生产队的主要生产工具,也是一个生产队经济实力和富有程度的标志。多少年来,这些大牲畜陪伴人们度过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也为人们分担了大部分的重体力劳动,同时老百姓也给予了它们百般的呵护。在当时,不管人们的生活多么艰难,牲口食料还是保证足额供应的。每一个牛屋都配备一个专职饲养员,一般来说,根正苗红、苦大仇深的贫农才有资格。日子久了,牲口和人们也就产生了感情,但就牛来说,屠杀那些失去劳动能力的老牛时,老牛会双眼落泪,哞哞痛哭,那种场面真叫人于心不忍。据说屠户杀牛时,嘴里总念叨着这样一句话:“不怨你,不怨我,都怨你主人卖给我”,可能是藉此来求得老牛的谅解吧。
生产队的牛屋一般都是独立小院,有多少不等的房屋,但至少有三间。农闲时的白天和歇晌时间,都把牲口拴在院子里,晚上牵到屋子里,喂牲口一般都在傍晚和中午,农忙时节,中午下晌后还要增加一顿“硬料”。牛屋其实就是茅草房,墙体是用土垛起来的,屋顶是用高粱杆子棚起来的,窗户很小,也谈不上采光。牛屋一般都很破旧,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不到危房的份儿上是不轻易翻盖的,和一般的民房比较起来,显得很是“醒目”。
就是这普普通通的牛屋,在那个年代就是乡亲们开心的娱乐场所。牛屋最热闹的季节是冬天,田里的农活儿早已忙完,留给农民的就是一年中的休闲时节。往往是刚刚推开饭碗,就迫不及待地往牛屋奔去。或依靠着喂牲口的麦秸垛,或找来半块破砖,有的就顺便抓上一把麦秸放在墙边,顺势坐了下来,于是一天的龙门阵就开始了。胡诌着、闲扯着道听途说来的奇闻异事,说着东家长李家短,碰上一两个善于抬杠的,往往争论得脸红脖子粗。人群也是越聚越多,就像是开大会似的。在那个物质和精神生活异常贫乏的年代,听人胡诌无疑是充实生活、消磨时光的娱乐方式。
真正吸引孩子们的不光是听大人们胡诌,更多的是作为“牛倌”的五爷藏在牛屋中的连环画和喂牲口的“料豆”。五爷这人看着古板,其实心眼挺好的,尤其是对我们这些毛蛋孩子。五爷的牛屋中经常变换着不同的连环画,口中也时不时地讲上几个吸引孩子们的有趣故事,真正吸引我们“眼球”的其实是五爷牛屋里的“料豆”。“料豆”其实就是现在的炒黄豆。在当时黄豆的产量很低,营养也丰富,牲畜们因为承担着整个生产队的耕地,体力透支过大,为了给它们补充营养,就时不时地在喂草料的同时撒上一把“料豆”。作为当时的毛蛋孩子,根本就没有多少零食可以吃,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能偷偷地摸上一把“料豆”,足以让你美美地品尝上半天。
要想吃到“料豆”,向五爷直接要是万万不行的。五爷是一个极其讲原则的人,公家的便宜是一点儿也不能占的。为了偷吃“料豆”,往往让我们几个孩子煞费苦心,伤透了脑筋。当时想出的最多的法子就是采用“调虎离山”计,想方设法将五爷骗出牛屋,趁其不备偷偷地溜进去,快速地在牛槽旁边装“料豆”的麻袋里狠狠地掏上几把,直到将小口袋塞得满满的,才恋恋不舍地顺着墙角溜出去。等到五爷发觉后,我们已经奔跑着窜出好远,剩下五爷一人站在那儿放声大骂:“这些小兔崽子,看我逮住你们不打断你们的腿!”我们则唱着、跳着寻找一个无人之处,共同分享着这来之不易的美食。随着“咯嘣!咯嘣!”的声响,村子旁边响起阵阵天真无邪的笑声。
牛屋旁边还有一个大土岗,也是我们孩子经常玩耍的地方。大土岗是由垫牛屋内粪便的干土堆积而成,高达数十米,远远望去,就是一座小山。每天放学后,来不及将书包放到家中,我们就奔跑着、呐喊着向大土岗冲去。常常是分成两队,你当解放军,我当坏蛋,你冲我杀,玩得十分开心。等到傍晚父母喊着回家吃饭时,才发现浑身泥土,像泥猴一样。往往回到家中,招来父母一阵嗔怪。
不知从哪一年起,牛屋渐渐淡出我的视野。生产队的大院也不知什么时候分到每户,最终被拆除,成了群众的宅基地。相继建成了一排排宽敞明亮的大瓦房,甚至还有一两座小楼。一次次徘徊在曾经的牛屋旁,一次次回忆着发生在牛屋中的开心往事。记忆中的牛屋虽然早已踪迹皆无,可是那让我无比开心的童年却依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牛屋啊!你就是我童年记忆的浓缩。每次面对你,我记忆的情感都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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