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到暑热的午后,我便和小伙伴们到村头的小河边,褪去不多的衣物,穿着游泳裤头,“扑扑通通”跳进不太污浊的河水里,相互嬉闹着,游泳不误搓身上的灰。
到了冬天,因为天冷,我们是很少洗澡的,即是洗,顶多在土锅灶上烧一铁锅热水,倒入屋内地上放的大铁盆或大铝盆中,对入适量凉水,然后闩上屋门,坐于盆中抹澡。
1974年我高中毕业到县城办事,第一次花钱到澡堂洗澡。我挑帘入内,只见门口摆着两排长条椅,若更衣大厅无空床,就坐着静候,有空床了就把票交给服务员。1,3米左右高的木隔板,把更衣大厅过道两边的床位隔成若干单元。单元内并排摆两张床,靠墙的床头处放着茶几,茶几下有搪瓷痰盂。觅到空床后,掀开床单和褥子,抽出床另一头的一块活动床板,脱下衣服和鞋放进暗箱。裹上有条纹的棉浴巾,将那块床板插回原处,锁上用铁链子固定在衣箱上的“将军不下马”锁,把带着衣箱钥匙的松紧带套腕上,趿拉着俗称“呱嗒板”的木拖鞋,“呱嗒”、“呱嗒”到浴室外。解下浴巾撂到一张床上,从热水池中捞出一条干净毛巾,进浴室。
那时候澡堂子最常用的洗浴用品就是肥皂,如果能见到有谁使用香皂,那是绝对的“败家”。当然,老澡堂子用的那种肥皂,现在市场上也很难见到了。那时候的肥皂论条卖。一般去洗澡的人都是先将整条的肥皂一分两半,更多人则是“半儿的一半”,攥在手里如同一个肥皂头儿。其实还是为了节约,因为那时肥皂也是凭票限量供应,当然要省着用。节约肥皂,还有一景,就是把肥皂花插着叠晾在柜台上,目的是将其风干。因为新鲜的肥皂质地较软,用起来浪费。而风干后的肥皂硬度加大,自然消耗也会慢一点。
当时家家都不富裕,为省钱便托关系到工厂的澡堂去洗。我们村的满囤叔结婚的头一天晚上,借助朋友的帮助,像贼一样混到某大厂一个车间里去洗“头遍水”。可还没洗完呢,有一位胖乎乎的工段长就把他逼到一个角落里,像审犯人似的问他是哪来的!“头遍水”就是新换的池水。而在平时要洗“头遍水”,就得赶个大早,这对上班和上学的人来说就很不容易,所以那时候澡堂子一开门,赶早来的多是老年人或是有闲工夫的泡澡常客。而一到星期日,澡堂子门口就排起了长队,这也成为了那一时代不可忘却的一景。
前年我回老家,满囤叔的爱人揭发他近年因洗澡闹出的笑话。有一次满囤叔被人拉到了某“中心”去见世面,洗完澡后他就赤身裸体向“混厅”跑。服务生却一把将他拦住,让他穿睡衣,还让他穿纸裤衩。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所谓的“混厅”,竟然是男女通用!
听此,满囤叔忙抢过话说,尽管现在生活的水平提高了,可他洗浴的理念并未因此改变。他承认,把自己关在自家卫生间里洗澡,将电热水器一开,单打独斗十分钟,确实一点儿乐趣也没有。但也不失为一种家庭的进步吧?他因此高呼,现在的澡堂是不是有点太高级?除了洗,吃,住,还提供特殊服务。这还叫澡堂吗?他说,以前评价一个澡堂子好坏的标准无外乎是水流大不大、喷头多不多。可现在,除了规模就是豪华。迷迷糊糊就把自己当上帝了。他因此害怕“好了伤疤忘了疼”,并解释这和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市场变化并不矛盾。特别是,一听说市面还有洗牛奶浴一说,二叔就更是“愤青”:一想都觉恶心!感觉早晨的牛奶都喝不下去了。他还抨击“木桶洗”,跟演古代宫廷电影似的,那不成了螃蟹坐在了木桶里?老李说,现在的澡堂令人眼花缭乱,个别澡堂的装修甚至像迷宫,让人一进去就感到晕,不适应。
满囤叔的媳妇却完全不同意他的看法——你知道有人给你搓澡有多舒服吗?她说,当你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跟鱼似的等在案板上“刮鳞”,碰着了痒痒肉还不敢笑,那滋味就是“小康”!
但说到不会享受生活,满囤婶说她也出过笑话。一次,她搓完了澡,服务生问她需不需要拍奶?她竟吓了一跳,还以为人家要拍她乳房!事后她才明白,人家说是往她身上拍牛奶。这就是变化啊,她说,小时候,她每次洗澡都要光着身子站在别人的喷头旁边等水,那种尴尬多落后?可现在先进得都拍奶、拍盐了。不仅有淋浴,还有一次一换水的盆浴。
如今,集休闲、娱乐、餐饮于一体的高档洗浴中心在齐市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人们不仅仅是为了单纯意义上的洗澡,而是到那里享受生活和提升生活质量,这里所呈现的繁荣也许就是改革开放后我国发展变化的一个缩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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