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居住在开封黄河北岸一个叫王留固的小村里。常常有推着独轮车的货郎走街串巷,叫卖和交换日常用品,货郎在人多的地方停下来撂稳车子,便扯起嗓子喊上一阵子,“破布纸、烂套子,没人戴的破帽子——麻袋片、烂绳绳,喝过酒的空瓶瓶——布纸麻头换袼褙——骨头换洋火儿——”吆喝累了,便摇动手里的拨浪鼓“咚隆隆咚隆隆”地敲上一阵子,直到大姑娘小媳妇半大小子们围拢过来,才张罗自己的生意。
独轮车载有两个玻璃罩木盘,装着妇女们日常用的针头线脑、孩子们喜欢的糖球儿、酸枣面儿、泥哨儿等等。我们这帮放屁崩坑、尿尿和泥玩的小小子们最喜的是那或圆或长的泥哨子。圆的如邻居家打的烧饼,长得像是微缩的农家券门。上面的图案让我记忆最深的是景阳冈打虎的武松、背媳妇的猪八戒、骑马舞刀的关公、大肚能容的弥勒佛等。
那时,只要听到货郎的吆喝,心里就像藏了一窝兔子,欢快地跳动,情急下,忙不迭地搜寻家里不用的废品,旮旮旯旯都搜遍,但凡破铜烂铁、破鞋破袜子、破麻袋碎玻璃,统统不留,恨不能掘地三尺。东西一旦到手,便迅速奔出家门,生怕去晚了换泥哨儿的货郎走掉。那一脸皱纹的货郎见状,知是来换他模儿的,故意把一摞摞模儿在手上耍弄得叮当响,“哎——换模儿哎——管挑的,管拣的,剩下赖的是俺的——”吊足了孩子们的胃口。如果家里搜寻不到废品,也总是哭闹着向大人讨要五分或一毛钱,挑选一两个相中的泥哨。那时货郎的泥哨一个只卖五分钱。
后来我们从河坑里挖回胶泥后,在光滑的石板上反复摔打,把胶泥摔得柔软而有韧性才算成,摔熟的胶泥犹如现代儿童把玩的橡皮泥一般。做泥哨儿时要把胶泥搓成长条或制成圆饼,摁进模子,均匀地摁上一会儿,然后扣到石板上,模子上的图案就清晰地凸现出来了。不消多时,窗台上、鸡窝上到处摆满了泥模儿。晾干是这个游戏里不可或缺的一道工序,不记得有多少次了,在等待晾干的过程中,我们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接着就有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豆大的雨点瞬时让我们所有的劳动化为乌有,噼噼啪啪的雨点把我们的心打得好痛、好痛。
我家住在一个高岗上,岗下是一片庄稼地,再往西是一个大沙坑,这是几代人修房盖屋取土用沙形成的。雨季,四周的雨水汇流到大坑里,水总是满满的,如遇雨水大的年份,水就从坑沿溢了上来淹没高岗下的庄稼地。夏天的大坑也是玩伴们玩水戏水的好场所,大家在这里捕鱼、摸虾、扑蜻蜓,练浮水。秋天,水退后,大坑周遭就是储量相当丰富的胶泥矿了,沙层下藏着黄黄的好胶泥。
一次,我和伙伴钻到一个沙窝里挖胶泥,意外发生了,沙窝轰隆一声坍塌了,我被结结实实埋了进去。沙窝外的两个孩子吓坏了,急得连哭带喊,凄惨的哭救声,惊动了在地里干活的大人,才七手八脚把我刨出来,算是捡回条命。消息传到家里,我挨了父亲的一顿巴掌拳头。
记得大家凑在一起时,经常玩的把戏是在地里用土坷垃垒砌个土窑,捡拾柴火烧制晾干的胶泥模儿,想着烧制成叮当作响的陶制品后,向小伙伴换取自己想要的玩物。但结果往往是失败的,泥模没有烧红,却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烧出个黑黢黢的不绷不裂的泥模,就算出精品了。童年是和好奇、模仿连在一起的,烧制泥模当是幼时的一种探索与发现吧,童年的点点滴滴总教人难忘。 如今,这些泥制的玩具,在不经意间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我们的后代再也不会对它感兴趣。人们无从 得知是谁人发明的,但它的确极大地丰富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培养了人们对美的追求,它特有的泥土味儿温润着人们寂寞的童年。我甚至觉得,把它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也是不为过的,可是,它的传承人又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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