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前夜,撕开“盛世”面纱的
思 想 者
—— 风流诗人龚自珍的悲剧人生
1
每读清史,总为康熙、乾隆的文治武功所感动,以为那个时期是中国古代为数不多的“盛世”之一。不仅当年的满朝文武毫无异议地这样说,而且历代乃至当今的许多治史的学者也都这样认为。
天降祥瑞、皇帝英明。醉生梦死、歌舞升平。那些无知无畏的大臣们,差不多全都沉浸在“超汉迈唐”的盛世幻象中。为了讨得主子们的欢心,他们无一例外地为末日的帝国唱着肉麻的赞歌。
这毫不奇怪,因为对世界的偏见与无知决定了他们的短视。
然而,并非所有人皆如此。具有真知灼见、目光敏锐、头脑清醒的思想者还是有的。曹雪芹就是一个。在他的《红楼梦》中,他就预感到:“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已尽上来了”。
后来的龚自珍又是一个。他进一步揭开了所谓“乾隆盛世”的面纱,告诉人们:大清王朝不仅不是什么“盛世”,而且已经到了大厦将倾、末日来临的“衰世”。“日之将夕,悲风骤至,人思灯烛,惨惨目光,吸引暮气,与梦为邻……”
对于曹雪芹和他的《红楼梦》,已经有许多专门的论述,这篇文章不准备涉及。今天要说的,是龚自珍“风流”背后的忧郁,是一个思想家的悲剧人生……
2
读龚自珍早年的文章,常常为他深刻的洞察力所叹服。
嘉庆二十年至二十一年(公元1815-1816年)之间,还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的他,就以《乙丙之际著议》、《尊隐》等针砭时政的犀利文字而闻名于世。在这些文章中,龚自珍尖锐地指出,自乾隆末年以来,社会风气十分腐败,“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之人,十将五六。又或飧烟草(吸食鸦片),习邪教,取诛戮,或冻馁以死,终不肯治一寸之丝、一粒之饭以益人”。因此,“自京师始,概乎四方,大抵富户变贫户,贫户变饿者,四民之首,奔走下贱,各省大局,岌岌乎皆不可支月日,奚暇问年岁?”
龚自珍进一步指出,“世有三等”,即所谓“治世”、“乱世”、“衰世”。虽然从外表上看 “衰世” 类似“治世”,而从实质上看,则“左无才相,右无才吏;阃无才将,庠序无才士;陇无才民,廛无才工,衢无才商,……”。并且更严重的是,“衰世”即使有“才士与才民”,也将被那些不才之人“督之、缚之,以至于戮之。”这种杀戮,并不是用刀锯消灭肉体,而是“戮其心”,即“戮其能忧心、能愤心、能思虑心、能作为心、能有廉耻心、能无渣滓心”。如果从将相以至士民工商都没有这些忧心、愤心、思虑心、作为心、廉耻心等等,则“起视其世,乱亦竟不远矣。”在论史中揭示清王朝制度的弊端,可谓直击要害,一针见血。这样的文字,在今天恐怕也是十分稀有的。
龚自珍认为,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犹如一天的黄昏。“日之将夕,悲风骤至”是他真实的感受。“人功精英、百工魁杰”非但得不到重用,而且常常被“裂而磔之”。人材被诛杀,庸才却得到重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民怨因之沸腾,京师因之“气泄”。与“京师”相对立的、一种反对朝廷统治的势力——“山中之民”,一旦起事势必“一啸百吟”。到那时,“天地为之钟鼓,神人为之波涛矣”! 龚自珍对封建末世的这种揭露和批判,是相当深刻的。他预言:一股新的反朝廷的力量正在兴起,一场以推翻王朝统治为目标的风暴正在酝酿。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惊雷阵阵难入梦,秋雨绵绵叹飘零。在这场暴风雨的前夜,大声疾呼“自变革”的忧国忧民者,龚自珍乃天下第一人也!
3
一个千年专制的帝国,一个万马齐喑的年代,上上下下的当权者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在那个封闭的铁屋子里,神情麻木的人们总是昏睡难醒。
众人都在昏睡的时候,一个早醒者的命运往往是不幸的。
天资聪慧、才华横溢的龚自珍,出生于一个官宦人家。幼年跟母亲学习古文,后又跟外祖父段玉裁学《说文解字》。其学问、其才能,早就名闻京师,有口皆碑。然而,无论官场还是科场,他混的并不如意。19岁中举,然后却是五次的会试落第,直到38岁才勉强及第,“赐同进士出身”。但在朝考中却又以“楷法不中程”(也就是字写的不规矩)为由,不列优等,终身进不了翰林院。
靠着家族的关系,他在32岁的时候到北京的部里做内阁中书,直到晚年仍然只是一个七品的闲职,连跟皇帝上书的资格都没有。
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后期,大量进口的鸦片泛滥成灾。烟土在大清帝国迅速蔓延,渐渐淘空了帝国的心脏——白银外流,国库空虚,军纪松弛。长此以往,国家将危在旦夕。忧国忧民的他,积极参加禁烟活动,得罪了不少王孙贵族。林则徐南下广东以后,他在北京终于混不下去了,48岁的时候被迫辞官南归。三年后在丹阳不明不白地死去,年仅50岁。
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思想者,在封建专制的摧残下,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
一颗闪耀着智慧光芒的新星,刚刚升起就被黑暗的天空吞灭了。
4
走在丹阳的街头,我在寻觅龚自珍当年留下的足迹。
从市区到近郊,处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与170多年前的晚清时代相比,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年龚自珍讲学的云阳书院,早已不见踪影。他生前下榻的那一栋破旧的阁楼,早就灰飞烟灭,踪迹全无。
无情的时间,消磨了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风霜雨雪。
走访小区闲居的老人,询问学校年轻的教师。跟他们谈龚自珍,他们神情漠然地摇了摇头:龚自珍?没听说过,不晓得!……
沮丧的我,又赶赴昆山。我知道,那里有龚自珍住过的羽琌山馆,还有《病梅馆记》中记述的梅馆。也许在那里会有一点先生留下的蛛丝马迹吧!
我再一次失望了。
那就去杭州吧!那里是龚自珍的故乡,应该不会忘记先生在历史上的存在。
在城东马坡巷6号,果然有一座龚自珍的纪念馆。据说这座建于清末的中式庭院,为清代桐乡人汪维所建的“小米山房”,俗称“小米园”。乾隆57年(公元1792)七月初五,龚自珍就出生在这个地方。
“从此与谁谈古外,马婆巷外立斜阳”。11岁就离家的龚自珍,虽然久居在外,回杭的次数不多,但其对家乡眷恋之情在他的诗中总是溢于言表。
当然,故乡的人们也没有忘记他。1988-1989年,小米园整修后作为龚自珍纪念馆,接待往来宾客。纪念馆占地约0.7公顷,建筑面积498平方米,已被列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这是一座清代风格的两层楼房,上下五开间,兼有耳房,雕梁画栋,古朴典雅。馆内正厅安放龚自珍半身古铜色塑像,四周悬挂沙孟海、赵朴初等名家题写的匾额、楹联。四个展室,陈列了龚自珍生平图文简介、大事年表、史料、龚氏年谱、诗选和后人研究文集等。庭院内小桥流水、假山亭榭,在花木衬托下,一副古典园林的特色。
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西下的夕阳中,龚自珍当年的故居显得格外安静。虽然是免费,游客却十分的稀少。没有多少人关注这座小小的庭院。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到些许的安慰。毕竟,龚自珍还没有完全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跟许多历史人物一样,这个城市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5
回到南京以后,一位朋友听说我为了龚自珍专门去了丹阳、昆山和杭州,笑道:这个龚疯子,一贯生活放荡、风流成性。据说他就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暴死于丹阳的!你怎么会成为他的粉丝?……
我也笑了:看人不能只看一个人的表面,还要看他的思想、他的灵魂。对龚自珍来说,放荡、风流的背后,是他忧国忧民的眼泪,是他内心的痛苦和忧郁!……
风流才子寂寞心!报国无门的龚自珍,空有一腔热血。他的文章流传四海,但却得不到上司的赏识。他的上书有的放矢、切实可行,但却被束之高阁、无人理睬。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苦。更没有人理解他那难以排解的寂寞。
他的发妻段美贞是理解他的。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他21岁的时候,他们步入婚姻的殿堂。一年后他赴京赶考。没有想到的是,在家留守的妻子三个月后就因病而命丧黄泉。
这个世界上最理解他的人走了,他的另一半从此被这个人间蒸发了。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孤寂。
即使最要好的友人也不是完全了解他。
半年前,他的朋友林则徐南下禁烟。那时候他在官场上遭受种种非难,那些反对禁烟的政敌们动作频频,总想置他于死地。不得安宁的他,心情糟透了。他很想跟朋友一道南下,为禁烟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可是,当他对自己最信得过的林公提出这个小小的要求的时候,林公竟然拒绝了。说是“事势有难言者”。大概是嫌他在官场上名声不好,会给他添麻烦吧!
这些年来,他总是不自量力地呼喊着要变法、要革新。对于他的张扬,就连跟他一样主张变革的好友魏源也颇有微词了。在年前的一次长谈中,魏源就当面直言,说他有“不择言之病”。若再这样“不择而施”,对自己的前途是很不利的!
当然,这些朋友都出自一片好心。他知道,这是为了他好。但是,朋友毕竟只是朋友。在一条风风雨雨的坎坷小路上,又有谁能够与他心心相印、一路同行呢?
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他流泪了。
6
尽管得不到世人的理解,尽管他的内心十分的孤寂,龚自珍的脑子里,依旧在思考着国家的前途与民族的命运。
不变革是不行的!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各种场合大声疾呼:大清帝国已像春天的橘子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龚自珍认为,鸦片的倾入固然是大清帝国的主要危险,但是,华夏最大的问题还是帝国制度中本身所存在的问题。正是这些制度问题,即使“英吉利不侵不叛,望风纳款”,中国也还是岌岌可危。搞的不好,用不了多少年,也许就要亡国灭种了!
龚自珍特别指出,论资排辈、墨守陈规是帝国干部制度中最核心、最要害的弊端。昏庸老朽们霸占着高位,年轻人被压制。没有活力,没有人才。官吏们只求保住自己的“资格”、“地位”,而在政事上则“奄然而无有生气”。这样也就只知一味地趋附,而丧失了他们独立的人格,有的甚至沦为无耻之徒。当然,对这种“无耻”不能只责怪官员,而要看到其根源还是在于君主的极端专制。他认为,天子率领百官共治天下,应当是“但责之以治天下之效,不必问其若之何而以为治”。制订各种法令、政策是为了使官吏们有所遵循,但是如果“守律令而不敢变”,则“吏胥之所以侍立而体卑也”;“行政道而惟吾意所欲为”,则“天子百官之所以南面而权尊也。”龚自珍的这番议论在当时是相当大胆的,在一定程度上触到了封建君主专制主义的要害。
龚自珍再三强调:“一祖之法无不弊,千夫之议无不靡,与其赠来者以劲改革,孰若自改革”?道光十九年夏,已经年近半百的他,在辞官南归的路上,仍旧在大声疾呼: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7
国家的衰败,人民的苦难。官场的失意,心灵的孤寂。晚年的龚自珍,几乎一直在难见天日的黑暗中煎熬。
早年的变革梦,在泪水的浸泡中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清晰了。
他是坚强的。尽管没有多少人理解他的痛苦与追求,他仍然锲而不舍地前行。
自从发妻段美贞去世以后,他就感到人生的失落与孤寂。尽管后来又结婚了,而且有了孩子,他那颗孤寂的心灵仍然得不到排解。在他的心目中,发妻是他永远的红颜知己,其地位是无人能够替代的。
然而,那一年与太清夫人的相遇,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跟他一样,太清也是一位诗人,而且还是一位续写过《红楼梦》的著名才女。她关注国家大事。特别是对禁烟,对朝政,与他有许多共同的语言。然而,她是他的上司——贝勒王奕绘的妻子,他始终不敢有非份之想。他与她的每一次见面,总是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后来,贝勒病故,他们的见面自然也就少了。尽管他们小心翼翼,流言蜚语仍然越来越多,几乎成为轰动京城的一大绯闻。本来他在官场上就遭受排挤,这样一来,他就更呆不下去了。
无奈中,他只能选择逃避,在48岁的那一年辞官南归。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一大迷案——丁香花公案。
关于丁香花公案,历来众说纷纭。许多人都认为龚自珍南归,是由于与太清有瓜李之嫌,为贝勒所仇,不得已而狼狈南逃。两年后,龚自珍以暴疾卒于丹阳县署,也是貝勒奕绘的长子载钧派人毒杀的结果。
晚清的曾朴在他著名的影射小说《孽海花》的第三第四回中,对他们的情事有着绘声绘色的描述。高阳的长篇小说《丁香花》,对这件往事的来龙去脉交代的更为详尽。还有笔者,在上一世纪90年代初,也为凑热闹而在《楚南文学》上发表了一个中篇小说:《梦中常忆阆苑春——龚自珍与太清夫人》,对这桩绯闻做了与他们不一样的解读。
然而,这些毕竟都是小说家言,虚构的成分较多,不可靠的。据孟森先生和民国才女苏雪林的考证,定庵与太清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上的交流。社会上关于他们的传言,是不真实的,纯属子虚乌有。
笔者以为,关于龚自珍与顾太清,虽然不是小说家写的那种关系,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他俩有过的那一段交往。龚自珍自己对这桩绯闻并没有完全否定。从他留下的有关诗作看,对这一段往事他似乎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在《己亥杂诗》中,我们似乎感受到了诗人对那一段往事的思念与内心的忧伤:
弱冠群芳数岁华 ,玲珑万玉嫭交加。
难忘细雨红尼寺,湿透春裘倚此花。
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
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诗人自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
8
与太清夫人的一段交往,以诗人的南归而告终。行进的船上遥望北国,龚自珍百感交集,不禁悲从中来。
面对政敌的人身攻击以及家人与朋友的不理解,他更加感到世事的艰难与心灵的孤寂。
再坚强的汉子也有脆弱的时候。伤痕累累的龚自珍,南归的路上在寻求新的刺激。
他开始拈花惹草,不断采摘路边的野花。他渴望投入女人的怀抱。他要在灯红酒绿的快感中麻醉自己。
十多年前,他就已经是京师士大夫圈子里有名的狂人,时号“龚疯子”,也有人称他为“古狂”。一有机会,他就佯狂招摇,以此来发泄对自己仕途不顺的愤懑。头顶凸出、目光如炬的他,不时口出滑稽之语。“行事动辄为人笑”。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如此,就无法抒发胸中的块磊。
他出人意料地把自家大门命名为“积思之门”;把自己的卧室名为“寡欢之府”,又在自己的书桌题了“多愤之木”。从这些充满“控诉”性的文字中,可以看出龚自珍的确饱受折磨,若不是心中极为困苦,他是不至于如此的。
船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是五月的下旬。为拜访老友魏源,龚自珍来到挈园。扬州的文士闻讯后纷纷来访。应接不暇的他,还是那样放荡不拘。有时候,他就穿着身材高大的魏源的衣服,即使垂到地面也毫不在意,四处游荡。遇到下雨天,衣服就拖在泥水中,他回家后脱下衣服,往墙角一扔,倒头就睡。
一天,他到街市去买了二斤熟肉,接着就来到一个酒馆。老板认识他,送他一瓶好酒、一筐虾。他顿时便开怀畅饮,直到夜间,终于酩酊大醉,站在窗前就呜呜地唱起歌来,唱的是宋元长短句,结果惊起对面的一个女人。
她就是小云,扬州风月场上小有名气的一个女子。
“能令公愠公复喜,扬州女儿名小云”。这个小云以颇有个性的姿态,出现在龚自珍的
诗里。不久他们就混的很熟了。她为他弹琴、唱流行的小曲,那一双温柔的小手抚摸着他心灵的创伤。他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三天后惜别时,龚自珍不禁感叹:“初弦相间上弦别,不曾题满杏黄裙”。他似乎有点儿依依不舍。唉!相聚的时间太短暂了,初三才相间,初八就要分离,我这一支生花妙笔,还没能把她的杏黄色裙子题满诗呢!
后来他们终于没有走到一起。三个月后,当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灵箫在一起的时候,他呆呆地望着远方,心里想:此时的小云,一定坐在灯下,对着一纸书信,一边剔着灯芯,一边恨恨地咒骂着自己吧……
过眼烟云,稍纵即逝。美好也罢,浪漫也罢,一切都成为那遥远的记忆了!
9
灵箫,走进龚自珍内心世界的又一个女人。
她是一位卖笑的歌女,苏州人氏。由于家境的贫穷而误入青楼,过着以泪洗面的生活。与龚自珍在清江浦(今江苏淮安市)相遇后,他们就一见如故,一见钟情。她久闻诗人的大名,仰慕诗人的才华。他欣赏女孩的秀气与温柔。自从发妻去世,他已经多年没有这种如入梦乡的感受了。
据民间一些传说,龚自珍对灵箫的痴迷,还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这个女子的长相很像他的发妻段美贞。由于对妻子的思念,自然就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对灵箫的痴迷,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源于他心中数十年不散的“箫剑情结”。剑气、箫心,多年来是他两种理想境界的化身。钱牧斋曾有诗云:“灵箫倚宿缘”。而“灵箫”这个名字,与钱牧斋的诗竟然不谋而合。这不能不使龚自珍喜出望外。他想,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了。
灵箫确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相识之后,她常常为他的忧国忧民之心所感动。龚自珍对她自然也是十分的怜爱。他的《己亥杂诗》315首中,与她有关的就有40多首。
“他年青史烦点染,定公四纪遇灵箫!”——那些国史馆行走的人要注意了,将来你们写大清史,可别忘了重重地记上一笔:他龚定庵在四十八岁的时候,遇见了苏州女士灵箫!
老诗人发起少年狂来,其吐属竟然是这样的璀璨。
这不是他的诙谐,而是他的无奈与愤懑。是一个失意的才子对那些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当权者的嘲讽。
后来,龚自珍定居昆山后常到丹阳讲学。灵箫闻讯后,果然赶来投奔他,成为他的贴身小妾。
虽说是小妾,却几乎夺去了正室夫人何吉云的“专房之宠”,在龚自珍晚年生活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
龚自珍本来准备,在昆山与灵箫白头偕老,共度余生。没有想到的是,他自己在不久之后便暴死于丹阳。
剑心冷去,箫声哽咽。这个世界留给灵箫的,也许只有眼泪和遗恨了。
龚自珍死了,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死了。奔波了一生的文人,其手稿大多散失。在他死后的第二年,其好友魏源编《定庵文录》12卷、《定庵外录》12卷。后经其子龚橙删削,剩下文9卷、诗词3卷,凡12卷。
龚自珍是我国封建末世一位重要的思想家和文学家。他的散文汪洋恣肆、纵横驰骤,豪放跌宕、俶诡谲怪,为清朝的文学史造就了最后的辉煌。其新颖卓越的见解、挑战世俗的激情,震撼着多少后来人的心灵。
他的诗词想象奇特、意象丰富,剑气箫心、直面人生,开一代诗风。其人格期待、人生态度与审美追求,均达到一种如醉如痴、如梦如呓的境界。
用诗人柳亚子的话说,龚自珍的诗文,实乃“三百年来第一流”也!
他还是一位目光犀利、且能够用自己头脑思考的思想者。在那人人跪拜皇帝、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年代,他勇敢地撕开“盛世”的面纱,告诉我们一个颓败的“衰世”真相。
他倡导变革、力主除旧更新,成为后来改革派的先声。
剑气与箫心辉映,惊雷和刀枪齐鸣。
昏睡难醒的沉闷夜晚,早醒的他大声疾呼:暴风雨就要来了!
来自黑暗王国的那一道闪电,至今仍然照亮着我们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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