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灯苦茶读<汉书>》之: 秦末风云之起,群雄征战,最耀眼者当数项羽,刘邦二人。但我以为,灭秦过程中,功劳最大者,当为陈胜。自陈胜大泽乡揭竿而起后,天下群起而反秦,大秦朝再无一日之宁静,陈胜,真正揭开了一个时代的序幕。
然而,就陈胜本身而言,却是极其悲剧的。历史似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律:首义必败。但这条规律作用于陈胜身上也确实快了些。从他陈地称王,到最后众叛亲离,死于御车人之手,总共才六个月。而就当时形势而言,天下义军皆起,对于张楚政权来说,形势一片大好。那么在如此形势下,陈胜为什么会败的这么快呢?
陈胜之败,败于个人。
如果要我给这位农民起义领袖一个评价,我窃以为是:志大才疏非领袖,薄情寡义终取败。
志大。不用我多说,大家对陈胜的第一印象恐怕就是它的位卑志大,的确,陈胜确是胸怀大志。闻名天下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就源自陈胜,他替人耕田,想到了将来,对同伴说:“苟富贵,毋相忘”,遭到了讥讽之后,发出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感慨,确有风云之志。他在号召渔阳戍卒时说:“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候王将相宁有种乎!”激荡人心,确实气概非凡。
陈胜的鸿鹄之志注定了他不会居人之下,注定了他日后的风云之起。然而,欲成大事,仅靠大志是不够的,大志还需大才以为辅,陈胜速败,在于才疏。
天下群雄并起之际,决定成败的因素在于领导者的才干,我认为最重要的有三个方面:一,政治之才;二,军事之才;三,用人之才。陈胜在这三个方面都有所欠缺,自然速败。
政治之才。陈胜在政治上的表现是半清醒,半糊涂。说他清醒,是因为在起义之初他确实对天下形势了如指掌,他曾对吴广说:“二世,少子,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在。今诚以吾众为天下倡,宜多应者。”陈胜的这块“楚”字招牌,确是打对了。他政治的糊涂之处在于攻占陈地后连犯的两个错误:
一,过早称王。陈胜攻陈后即称王,号张楚,当时他也不过有“兵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这样的实力也不过相当于春秋战国时一个中等诸侯国的兵力总合,自然难比当时一统天下的大秦帝国,如此贸然称王,既失了天下之望,又过早的暴露了自己,成了秦军的主要目标。
二,称王后封赐不当。陈胜称王后理应有所封赐,他至少有三种选择:要么大封功臣谋士,左右亲信,笼络人心;要么大封六国之后,各自树党,以分秦力;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如刘邦所为。然而,陈胜三者都未取,赵,燕之立,是武臣,韩广自立为王,木已成舟,陈胜穷于应付秦军,难以再攻燕赵,迫于承认,非其本意,自然难得燕赵二国忠心,更别谈为陈胜效力了,至于魏王之立,亦是如此。陈胜封了武成君陈畔去统领秦嘉等人的郯下军,秦嘉等人起义本自成一家,能否听命于陈胜尚不一定,自然不能凭空听命于一个空衔的武成军,果然“矫王命沙武成君畔”,陈胜不仅白封了个武成君,更徒恼了秦嘉等人。除此,不见陈胜对左右亲故,功臣谋士有重大封赐,自然难得人心,又不立六国之后,违六国民众之所愿,真为政治败笔。
关于陈胜称王于封赠一事有两段评论最为精湛:
一是范增。范增初见项梁时就说:“陈胜败固当。夫秦灭亡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南公称曰‘楚虽三户,灭秦必楚’。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起之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范增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陈胜的败笔所在,当时反秦势力中为楚国遗民势力最大,陈胜既在起义之初假扶苏,项燕之名,号“张楚”。理应推一处王后裔为主,从天下之愿。自己完全可以掌握实权,写天子以令诸侯,如项梁,项羽之所为,又可避免在起义之初就成为众之矢的,是一举多得。项梁,项羽,刘邦都心知这点,所以项梁,项羽立楚怀王,刘邦为义帝发丧,都是在积累政治财富。
二是张耳,陈馀。陈胜在称王之前曾问过张耳,陈馀。张耳,陈馀说:“将军嗔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之计,为天下除残。今始至陈而王之,视天下私。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遗人立六国后,自为树挡。如此,野无交兵,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则帝业成矣。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 引兵而西,立六国后,据咸阳以令诸侯,这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对陈胜而言都可谓金玉之言,可惜陈胜全不听之,不善取人之善,也是陈胜之过。
军事上,陈胜同许多后世起义者一样,都犯了类似的错误,陈胜过早的把自己局限在陈地的周围,天下乱秦之际,陈胜本应应天下之望,全力向西攻秦,入关中,灭咸阳再一统天下。或者逐步攻占六国故地,取河南河北,并兼齐鲁故地,以之为根据地,可以逐步灭秦,剪除诸侯,至少也可割据一方。无论如何,是不应把自己局限在一个毫无形势,地利可言的区区陈地,以至于章邯攻破荥阳后即可直捣陈地。
再者,陈胜没有确定的战略目标,分兵过多,四面出击,犯了兵家之大忌。他派周市北征魏地,吴广围荥阳,周文西征秦,邓宗恂东征九江,武臣北征赵地等。过多的分兵,致使章邯有了充足的时间诛周文,破周章,逐个击破。
仅此三点,即可以看出陈胜并无军事才能。然而,我以为陈胜最大的败因还在于他不会用人。葛婴连下铚,鄼,苦,拓,谯,可谓将才,虽擅立襄疆为楚王,然而,知陈胜自立为王后,他杀襄疆,回陈地,说明他对陈胜的忠心仍在,陈胜却仍杀葛婴以周文为陈贤人,熟悉兵事,任为大将军,率战车千乘,步卒十万,然而被章邯仓促之下帅骊山劳工囚徒大败,二月后,又被章邯败走渑池,十余日后,又大败于章邯,周文自杀。用武臣,武臣自立为赵王;用周市,周市擅立宁陵君为魏王,用宋留,宋留降秦。陈胜用人再糟糕不过。
最后,陈胜个人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不得部下拥护。譬如,陈胜为人佣耕时尝对同耕者说:“苟富贵,毋相忘”。然而,恰是陈胜称王后,故人寻他,他却仅以一句“客愚无知,专妄言,轻威”而斩之,致使故人离去而无亲近陈胜之人,陈胜又对部下过苛,对将领中未完成任务者,常以重罪处分。同他关系不好的人不是被他自己亲自治罪,就是被交给法吏处理。吴广最早协助陈胜起义,功劳莫大,二人理应为生死之交,然而田臧假传陈胜王命杀吴广,献其头给陈胜后,陈胜非但不治罪,反赐田臧楚令尹印,拜为上将。如此作为,自然难使属下亲附。所以,陈胜最后死于自己车夫之手,也就不足为怪了是所谓薄情寡义终取败。
尽管如此种种,陈胜那胸怀天下的大志,敢于首难暴秦的勇气已远非一般人可比,这也素为我欣赏。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一句“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候王将相宁有种乎!”让古今多少有志男儿为之热血沸腾,仅此而论,陈胜终不愧为一代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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