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山、亲水、亲人在,故乡,故土,故人回,无论跋涉出多远、多久,雕在心里的玩艺都不能磨灭。
南山脚下的那条河,透明的见底,叮咚的馋人。那蜿蜒的清流,先在“三叉子”原始森林里涓涓汇聚,又从容地穿过“黄泥洼”,便舒心地躺在“英树沟”的石缝里。她有时绕过山头,形成一弯新月儿,有时摇头摆尾地穿过荒野,荡起十米高的白练,她七拐八歪地舞动着,确塑造出两岸的如画如诗的美景,那圆圆扁扁的大石头,那盘曲裸露的榆树根,像似特意安排,刻意追求,蓄意点化一般。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白色的无比剔透的是不是美玉,那肉红色的东西是不是玛瑙,那玲珑的墨绿的石头是不是翡翠?拾起一块,左瞧右看,像山叠障,像林苍茫,白色的瑕疵如山间小径通幽;孔洞连通,突兀嶙峋,起伏无限的神秘遐想,弄个木头底座,摆窗台上,朝夕看着,梦着。
有一年夏天,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如注,从天上倒下来,南山下的小河水出槽了,河旁的柳树,被水拽下来,远远的就像一棵小草在浪头上漂过,从大山深涧里冲磨出来的树根儿,被打磨成奇形怪状的玩艺。挂在枝头上任风吹着,夹在石缝里任水刷着,然后,荡漾到岸边,在火热的太阳下烤,天常日久居然有了灵魂。我拾起来,轻轻的像泡沫,暖暖的像海绵,如龙,似凤,觉得似个精灵在和你对话儿。
村西头的黄土坡挺高,上面还有个小庙,叫 “瘟神庙”,我断定那一定是与鬼魅的故事有关。我胆怯地从不敢近前。 解放军来了,老百姓惊奇地围着红色的推土机看,听着突突突地叫唤了一个多月,于是,从山坡的最高处开出一条公路,拉过一条白色的高压线,小庙不久就倒掉了。于是,刀切斧劈般的黄土层里,裸露出千年生成的“泥筋”,那“泥筋”黑红黑红的,粘粘的,像蛇,又像蚯蚓。于是,小朋友开始争抢着挖,在石头上揉,用手捏,用木棒捶,大道边上一个挨一个的摆着小人儿,小狗,小猪。
我还记得我的杰作,那是我的处女作,一个解放军战士的雕像。
修路的解放军军务股就在我家,二十几位解放军,齐刷刷地在我家的炕梢住,很难听懂四川剑阁的口音,山西汾河的方言,稀罕着黄色的有棱角的被褥,偷偷地抚摸着冲锋枪、逛荡着行军壶,琢磨着从没有见过的打字机,油印机。白天颠颠地跟解放军看修路,晚上坐在小板凳上在马兰花盛开的地方听解放军拉歌,看解放军给百姓放电影《红珊瑚》《英雄虎胆》。水缸满满的,院子干干净净的。奶奶眯缝着眼睛给小兵缝手套,我用“泥筋”塑个战士。
三十厘米高的解放军战士,精心地雕塑好了,一个站岗的战士,手里端着冲锋枪,笑容,神采、衣服的褶子都惟妙惟肖。父亲干活回来了。我高兴地让他欣赏,可他居然生气地把雕像贯到地上,我哭了。父亲说,神像是不可以随便做的。我想起,西头的瘟神庙里才有泥像,我知道错了。
都五十多岁了,可雕梦还没有做完,没有做够,常有更神奇,更传奇的梦。
一台电冰箱抬上楼,打开包装,也打开了灵感。冰箱的四面的棱角和上下都有强度很大、密度很高的泡沫包装着。那白色的泡沫,让我联想起了冰雪雕琢那种无比剔透的灵气和洁白如玉般的品格。
刚进城的那个正月十五挺有意思。单位领导找我想辄,说是,市里要在十五举办大型灯展,要求各个单位都要创意新的作品,来美化城市,敞亮心扉。我临阵受命,便突发奇想的答应雕个晶莹剔透的冰塔灯试试。
几个脸盆盛满清水,放到外面冻成冰块,然后再层层地叠加起来,就是冰塔的雏形了。没想到,经过刀铲木锉一番琢磨,那飞檐斗拱,琉璃瓦块儿挺逼真,还真是有点儿惟妙惟肖了。最后的一个环节是要将塔心雕成镂空,然后,装上灯泡,打开电源开关,那塔果然晶莹剔透,佛光四射。银州城内的龙首山上确有那么一座叫驻跸的古塔。那塔巍然耸立,风铃摇曳随风叮当做响,相传,清朝康熙大帝曾来此视察,并驻跸山上,塔因此成名,山因此传扬。于是,这塔取名驻跸塔也沾点神气儿。那宝塔冰灯在公园的荷花池里展出数日,果然引得不少的人为之驻足流连赞叹,我可没有想到。
洁白的泡沫包装实在让我费了不少的心思。方案不少、草图,不少,梦也做了不少。但我承认,那是我最满意的杰作。是我情之所在,梦之所存。
那就雕个“咫尺仙境”,吧
刻刀飞旋,随心而动,不一时,下框的中间雕出一个漂亮的民族卷云式的山门牌楼,然后,牌楼两边出现飞檐镂空的画廊,山门两边两石狮护卫左右,门前白玉石级延伸而下。踏入山门,见曲径通幽,竹林参差,神话雕塑,池沼石凳,石径向左入密林,在乔木藤蔓掩映下,偶见曲折的石级在峭壁间盘旋而上,钻山洞,越石坎,路旁现凉亭、玉塔,石级至山颠,云深不知处。上方雕朵朵白云,云中雕白龙飞舞,右框上方雕有仙山琼阁,石级盘曲至下,雕小桥流水,峰回路转,瀑布叠起,玉树琼枝,连亭台轩榭,
我常坐在《咫尺仙境》前凝神观看,竟觉神思恍惚地独自走入山门,信步拾级而上,见左面仙山,琼楼玉宇,清爽闲适,顿觉心旷神怡。登山至极顶,似乘龙飞达于右面山颠,寻路过小桥,绕山梁,于亭榭小憩,情不自禁,陶醉期间,流连忘返。感觉其幽,其深,其静,果然是寻找了快乐,寻找了轻松,寻找了超然。每出得山门却见旁边的石壁上,雕刻有狂草诗文为记,云:
是梦,是幻,
是情,是景。
是风、是云、
是魂、是灵?
脚下,
白玉石级若明镜。
抬眼,
扁额高悬烫镏金。
雕栏画栋长廊,
树间迂回小径。
池沼莲花竞放,
古柏参天茂盛。
山青青,雾蒙蒙,
钻山洞,越石缝,
凉亭飞檐连斗拱,
小桥流水响叮咚,
探身云海不知处,
隔岸忽闻放歌声。
清风抚面无忧虑,
露珠滴眼长精神。
小憩石凳闻啼鸟,
野花芳草沁心灵。
仙境倘佯信步走,
彩云深处驾玉龙。
龙盘对面山极顶,
悠扬钟声云雾中,
寻觅辗转不得见,
林深路幽下山行。
金顶光芒遥相映,
峰回路转不知处,
绝壁石刻有遗文,
“天上人间须臾世,
荣辱悲欢瞬间情,”
无欲无求无忧愁,
心中咫尺是仙境。
(注:这个用白色泡沫雕刻的人间仙境依然悬挂在家里的墙上。照了像保存起来,亦真亦幻的,给我不少的遐想)
杨铮2004年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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