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三年四月到云南走了一趟。

　　云南给每个同行的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致大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描述自己看到的景象和表达自己的深刻感受，常听到的不过是“多美呀”，“真是壮观呀”，“太奇特了”，“来一趟云南绝不后悔”这些简短的感叹。这些词语是无论如何概括不了云南的根本特征的。有一天夜里我躺在酒店的高级床铺上终于想起了一句试图概括我对云南的总“观感”的话：云南最具包容性，从自然界到社会文化以及人们的心态都有着巨大的无以伦比的包容性。

　　刚离开昆明开始旅行时，先是有人指着窗外说：“云南的土是红的。”不久又一个人说：“你看，这里又都是黑土啦。”这说明，云南的土不是清一色的。如果把云南全境的土色统计一下的话，恐怕还不止是“五色土”呢。

　　云南的矿藏最丰富，地貌最多样，名胜古迹灿若星辰，民族风情多姿多彩，全世界有的植物在云南几乎都能找得到。在同一天里，此处百花争艳，彼处却终年积雪。在任何一个季节里，人们都能吃上新鲜的瓜果蔬菜，而不是北方那种无滋无味的“大棚”果蔬。在同一个地方，人们早晨着春装，中午穿夏衣，傍晚要加上一件秋衣，夜间外出还得披上一件棉衣。你看那几位纳西族老太太，脚蹬凉鞋在度夏，后腰羊皮护身如过冬。白族姑娘集“风花雪月”的象征性装饰于一顶帽子的装扮太具有地域风情的典型意义了。

　　云南各民族的住房建筑尽管各有风格，但又互相吸收，总能在上面找到其他民族的建筑特点。走进外雄内秀的大理古城，踏着那严谨地遵守着南北、东西走向的街道，如同逛北方的古城古镇。而参观丽江古城大研镇时又有真正到了异国他乡的感觉，同时又觉得十分亲切。单从大研镇宅院大门的设计看，它虽然有中原的建筑风格，但却绝不讲究“坐北朝南”的方向性，东街不向东，西巷不朝西。纳西族有自己的象形文字，叫“东巴文”，却常常和汉字一起装饰自己的庭院，这家门框上有外人看不懂的东巴文作对联，那家大门上却雕刻着“集福凝祥”四个正楷大汉字来表达主人的美好愿望。有意思的是，一个有自己的文字、有自己的图腾崇拜的民族却讲究汉族文化上的一些忌讳。建于宋末元初的大研镇虽然叫“城”，但却没有城墙，据说是当年的土司姓木，如果建了城墙后就等于木字加了框成了一个“困”字。困则无望也。为了应付入侵者，全城民居的布局“曲里拐弯”，宛若一个“八卦阵”，外人进去后十有八九会迷失方向出不来。我还猜想，这座城的设计者引玉泉水三股穿城而过，进城后又分为无数支流，走街穿巷，入院钻墙，形成独具特色的高原水城，或许还有阴阳五行学说中的“水生木”的考虑呢。

　　纳西古乐更是中华各民族文化大融合的典型代表。它以道教洞经音乐、儒家典礼音乐为载体，既保留着纳西先民的音乐旋律，又大量吸收了唐、宋、元、明各代流行于内地的一些曲牌和杂曲音乐内容，聆听起来给人以庄严、崇高而空灵的感觉，表现了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妙境界，绝对属于中国严肃音乐的优秀代表之一。

　　纳西族尚黑，以黑为贵，以胖为美，把乌鸦当作吉祥鸟，但却很尊重别人与此相反的文化观念。纳西族中的一支称“摩梭人”，至今坚守着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习俗，维系着远古的“母系”家庭制度，更使外人惊诧不己。

　　云南各民族不排外，不嫉恨外乡人（包括外国人）在他们那里发财致富，不拒绝、不排斥人类的任何一种文化，对各种文明（包括别人认为的“不文明”）都能做到兼收并蓄。五星级饭店与家庭式小客栈互补，古今风格一体，东西方文化并存，华夏各族文化共容——融合一起，一起繁荣。一位做导游的纳西族小姑娘有一句“戏说”的话很有意思，可以说是很准确地表达了纳西人的文化心态：纳西二字就是接纳、容纳和吸（西）收的意思。

仅就我们走过的昆明、大理和丽江三地来看，云南不是我想象中的封闭、落后、贫瘠的地方，而是一个开放、先进、富有、文化繁荣、正在蒸蒸日上的发达地区。在我看来，这都归功于云南的巨大包容性。

　　　　　　　　　　　　　　　　　　　　写于二00三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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