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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映山红

时间:2025/2/11 作者: 周健 热度: 7504
  春节之后上班第一天早上,我便提前二十分钟来到办公室,迫不及待地掀开花盆上的塑料袋,发现不愿看到的情景还是出现了——那盆映山红果然蔫了。

  这盆映山红是我年前腊月二十七那天偶然买的。进办公楼电梯时,碰到一位同事,笑称自己也买了一盆带回家了,过年了,喜庆。

  那天,当我在办公楼后太平缸胡同吃过早饭,正准备从小门进入,却发现门口有卖花的,便不自觉地扫视了一眼,有几盆花草摆放在街边,大部分花盆还在三轮车上。地上的几盆花中,竟然有两盆映山红,绿叶红花,甚是鲜艳,让我惊奇,在这寒冬腊月里,映山红也会开放?不禁驻足观看。卖花者是位五六十岁的妇女,穿着厚重的黑色棉袄棉裤,头上包着围巾,满脸沧桑。见我停下,连忙推销起来,并说老伴就在中医院住院,她除了陪护,一早便出来卖花补贴家用。他们住郊区,以前为菜农,后以卖花营生。种有两亩多花卉,入冬还得搭建温棚,以求四季花开,产销两旺。以前收入尚可,但自疫情发生后,每况愈下,收入锐减,老伴心急如焚,竟得了脑梗,偏瘫,尽管不断治疗,却总在反复,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儿子儿媳常年在外打工,她只好独立支撑这点儿产业,因大半时间在医院陪护,种植和售卖难以兼顾,大棚近乎荒废。自己能干点儿是点儿,总不能都倒下吧?她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似乎自言自语,却让我感觉到她的无奈与坚强。中医院和我们办公楼就隔着天平缸胡同,隔窗相见,语声相闻。我父母都曾在里面住过院,而且是我们定点体检单位,我自然对里面的一切都很熟悉。对于花卉,尽管不是很了解,甚至连许多常见的花草也叫不出名字,但我却对映山红情有独钟,很快就选了一盆花朵是紫红色的,有一半含苞待放,准备放在办公室里,以期给办公室增添些许生机。我没还价,卖花妇女说刚开张,直接给我优惠,倒让我感到一份冬日暖意。

  第二天一上班,我陡地看到那盆映山红似乎没有昨天有精神,心里一沉。不会是冻的吧?可门窗都关着,室内温度也有十多度,并不很冷。又赶紧浇了一些水,把空调打开,想让它尽快恢复元气。接着查阅了相关资料,看看问题所在。资料显示,对于盆景映山红植株,在寒潮来临前,可以选择用塑料薄膜遮盖,起到保暖的作用。遮盖不能过于严实,要适当的留一点缝隙,让它能够正常地进行有氧呼吸,同时还要给它适当的光照,合理浇水。只要映山红的枝叶和盆土不受冻,它就可以安全过冬了。好在植株和花盆较小,我立马用在超市买东西时用过的白色透明塑料袋将它套起来,花盆也用垃圾袋裹起来。

  看到装在袋子里的映山红,我感到非常别扭,甚至后悔买下它,而且突然想起契诃夫的短篇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虽没有本质的联系,却让我哑然失笑。心想,本来是想用来观赏的,哪知自己的无知却让它的生命受到威胁,会不会安全过冬,不得而知,或许会毁在自己手里。爱它,却害了它。春节假期这几天,我还一直担心,但想到这个冬天并不很冷,初六就是立春,而且花盆有保暖措施,办公室门窗都关着,室内温度保持在十度以上,料也无事。

  可它还是蔫了。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不仅如此,连养了两年的一盆白掌的叶子也耷拉着。这种现象以前出现过,浇些水就好了。而那盆墨兰倒没什么异样,依然挺拔、苍翠。我望了一下窗外,透过落羽杉的树枝,我看到院墙外那丛腊梅,依然满树金黄。我不禁感叹世间万物的秉性差异竞如此之大。

  我赶紧打开空调,又给它们浇了一些水,希望它们尽快好起来。

  到了下午,白掌又变得生机勃勃,可映山红依然没有明显的变化。我不明就里,询问同事的情况,他苦笑道,一样,一盆好花,白白糟蹋了。我们都不是养花人,是摧花人。

  我不甘心,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映山红的花瓣和叶子,发现有些叶子还很正常,如果采取科学的措施,应该可以成活。我们小区有个养花人,在室外也养了两大盆映山红,每到春天,花朵鲜艳夺目,花期长达两个月,成了小区的一大风景。我赶紧找他咨询,他的说法基本和我在网上查的资料大体一致。

  可我也是这样做的啊,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莫不是品种问题?可我前几天在酒店分明也看到一大盆鲜艳的映山红啊,同样是紫红色的,它怎么那么生机盎然呢?

  带着疑问,我又咨询了一位农林学院的老师。他说,有些盆栽品种很娇弱,如果在大棚内管理不善,不排除缺少营养及病变问题。想起卖花妇女的话,我觉得他言之有理。社会的进步,让我们享受到了常年鲜花绚烂,也让我体会到温棚产品的脆弱,它需要人们精心的呵护,无法像在自然环境中生长的山花那样,无论风霜雨雪,都能茁长成长。

  我不想放弃,我想让它活下来,因为我对映山红有着特殊的情愫。继续加强保温措施后,我准备再买些肥料悉心添加,我不愿意眼睁睁地看它毁在自己手里。

  对于生长在豫南山村的我而言,少时的记忆多与山水相关。每到春天,山花烂漫,最鲜艳的莫过于映山红了。其他山坡的山花是零星杂乱的,但老屋后山却有一大片映山红。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的大姐会带着我们徜徉在漫山的绿丛里,循香采兰,而我们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更喜欢映山红。大姐说,映山红也叫杜鹃,相传,古有杜鹃鸟,日夜哀鸣而咯血,染红遍山的这种花朵,因而得名。听得我们如坠迷雾之中。我们时而奔跑,时而躺在花丛里,看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听鸟鸣婉转枝头,把映山红花瓣放在手心里使劲一拍,然后塞进嘴里细细咀嚼,酸酸的,带着淡淡的甜味和花香,甚是惬意。原来快乐其实很简单。有时候,我们也学唱电影插曲,“岭上开遍呦,映山红……”。歌声在山谷中悠然飘荡。那时的生活虽然困苦,但映山红却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在我十三岁那年冬天,大姐便去世了,年仅二十岁,宛若正在绽放的花朵忽然凋谢了,让我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大姐的坟就在老屋北边山坡上,有映山红和兰草等各种山花相伴,应该不会孤单。

  此后多年,因为上学的缘故,我便极少上山观赏或采摘映山红了,有时候上山,却难觅其踪影。山村属大别山浅山丘陵区,距小城不远,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城里人对野生映山红和兰花等的需求加大,时常有人过来采摘或挖走栽培,也有人顺势将其挖去进城售卖,形成了物以稀为贵的局面。碰到这些人,母亲会极力劝阻。尽管她读书不多,但她却深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道理,按她的说法,这样做会遭天遣的。随着山村经济的发展,茶园和板栗园面积不断扩大,导致山花的自然生长领地也逐年缩小。后来,野生兰草花几乎绝迹,好在映山红的残留仍零星地点缀在山坡上,有些还顽强地扎在在崖畔岩缝中,像一面面火红的旗帜在春风中飘扬,展示着尘世天然之美。不过,自从加强了市场监管后,人们的生态境意识逐步提高,情况有所好转,但却难以恢复到当年那种漫山遍野的模样。

  我女儿小时候也很喜欢映山红,每年清明时节回老家时,都会采一把带回城里。有时候是我们上山采摘,而老母亲总是担心我们的安全,多数是她一早便上山给我们采了回来,上面还带着清亮的露水,让我们甚为感动和愧疚。映山红被肆意挖卖的那几年,母亲害怕我们回来时失望,便在老屋后山坡上封育了一小片,精心伺候,花开时节,一片粉红,蔚为壮观。听说湖北麻城非常注重映山红的保护和开发,形成了世界上面积最大的映山红群落,同时,通过打造杜鹃花旅游品牌,当地旅游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年年游人如织,从而“一朵花带活一座城”,被称为“中国映山红第一城”时,母亲欣慰地笑了。她说,这样多好啊。其实,山上的宝贝还多着呢,看你怎么利用。麻城距咱们不远,都在大别山区,你们有机会就去看看。

  时光飞逝,一转眼,女儿也已成年,而我那辛苦一生的老母亲也在前年冬天离世了,但她留下的那片映山红依然在风雨中繁衍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高。老屋后面的茶园一隅是她的长眠之地,四周也有几棵高低不同的映山红和其它山花簇拥着,仿佛为了感谢她曾经的庇护。

  收回思绪,目光又落在了这盆映山红上,它的样子让我心痛,让我自责,更让我充满期待。我又给它浇了一些水,把它放在窗台上,暖暖的阳光顿时倾泻在它身上。恍惚之中,我仿佛看到了它陡然怒放起来,继而漫山红遍,在花丛中,依稀看到大姐和母亲的笑脸,也听到了我们回茫在山谷的童音和歌声:“岭上开遍呦,映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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