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古县 赵元斌 手机13753711228
夏夜七点钟,县城第二小学门球场上,器乐声准时响起,由一群退休老干部组成的“器乐班”正在演练。
我最关注的是坐在队伍中的张杰老师。他去年参加了老年大学“器乐班”。一年多,我发现他气色越来越好,皱纹越来越少。他年逾七十,精神矍铄,手持二胡,坐姿端庄,双眼微闭,神情专注,拋拉顿揉,弓法娴熟。
我情不自禁,思绪飞扬。文革初期,张老师师范毕业后背上被褥,坐上皮车(骡马车),来到一个偏僻的山村小学。他身材高挑,五官端正,面带微笑,气宇轩昂。从此,我们有了音乐老师,校园里有了歌声。音乐课上,几个班的学生集中到一个教室里,他一句一句的教唱歌曲。他教我们唱《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歌曲,后来还教我们唱语录歌。半个世纪过去了,两首语录歌直今还会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我们做操时边唱边做,当时叫做“语录操”。
午饭后,阳光和煦。他搬一个凳子,坐在“三教庙”正殿前,拉起了二胡。小学设在三教庙里。悠扬的二胡声在校园里荡漾。学生们一圈圈地静静地围在他身边观赏。这天籁之音,美妙绝伦,这一招一式,潇洒漂亮。
学校“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很快也成立了起来。下午放学后,他编排节目。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学校,唱着革命歌曲,兴高采烈地走在弯弯曲曲的羊肠土路上。第二年开春,他和一个吹笛子的社员组成乐队,带领宣传队成员到全大队山庄卧铺和田间地头演节目,深受群众的欢迎。我主要是表快版的,开头几句是这样的:“打竹板,响声高。我来说段数来宝。今天不把别的谈,但把最高指示表一表。毛主席,发号召,最高指示发表了。……”
冬天来临,农活稍松。大队里排演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张老师受邀拉二胡。排演场地设在离学校不远处的大队部的两间土坯房子里。我们一有空闲,就赶去看热闹,但时常被拒之门外,原因是场地太小,只能瑟缩在窗外听戏。
正月十五,社员在大队西侧土崖下的平台上,用木杆搭起一个长方体架子,再用干枯的玉茭杆把两侧围起来。前台横杆上吊起两盏煤油气灯,便可以演《智取威虎山》了。连演几个晚上,群众踊跃观看。正月二十还要到公社汇演。
张老师坐在舞台右侧的乐队前面,两脚着地,两腿平放,二胡筒蹲在大腿根上。二胡杆稍向前倾斜。左手虎口卡住二胡杆上下滑动,四指在两根琴弦上按压跳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弓的一端来回推拉。那声音时而激越高昂,时而轻柔婉转。丝绸般滑溜,泉水般清脆。
第三年的春学段开学了。我刚走进校园,见有同学急匆匆地跑入西侧较大的一间教室。我也好奇地跟了进去。教室里已经挤满了学生,大多都在哭哭啼啼,有的竟呜呜呜的放声大哭。张老师站在讲台上,边说边摸眼泪。原来他要调到公社中学,这是他在和学生在告别。我鼻子一酸,抽泣起来。这是我最难忘的师生依依惜别的场面。张老师调走后,我们再没有上过音乐课。
几年后,我小学毕业了,升入了公社中学,有幸再次遇到张老师。他除了带全校的音乐,还带我们班数学和物理。音乐课仍是我们最喜欢的课。只要是音乐课前一节课一下,我们班男生就蜂拥着跑到老张老师办公室抬脚踏风琴。那兴奋的程度,不亚于过年。他弹奏一句,我们跟着唱一句。那酣畅淋漓的放歌,足以使我们陶醉好几天。
学校庆祝“五四青年节”大会。张老师边唱边跳《北京的金山上》舞蹈,舞姿优美,歌喉嘹亮,赢得全校师生的一片掌声。接下来他讲述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场面,绘声绘色,泪如泉涌,师生很受鼓舞和感动。篮球场上,张老师挺拔的身材和潇洒的动作,也最吸引眼球。
高中二年,学校有两个较大的课外活动组织:一个是音乐队,一个是体育队。张老师负责音乐队,我想进音乐队,但体育老师首先把我抽调到体育队。高中阶段不开设音乐课,张老师也不带我们其它课,但是他是学校团委副书记。我是班长和团支部书记,接受他的领导和教育。比如发展团员、上团课、搞批林批孔活动等,我们常常在一起。他从没谩骂过学生,更没有体罚过学生,但是深受学生欢迎。他是凭他的才学和人格的魅力教育和感染学生。
七七年恢复高考,我高中毕业回村当了民办教师。张老师考上了山西师大,毕业后分配在县一中。再后来,我通过民师招考上了晋中师专,成了一名正式教师。张老师则一步一步荣升为县一中校长至到县教育局副局长。此时,有人提议我找张老师某个一官半职。我一怕玷污了我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二怕影响了张老师廉洁奉公的声誉,所以一笑了之。
现在我们都退休了,音乐又是我们走到一起。他在“器乐班”拉二胡。我在“声乐班”学唱歌,我偶然也去器乐班唱几首歌,师生一起在音乐中徜徉,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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