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古县赵元斌,手机号13753711228
马大爷去世了。
我是从父亲的口中知道的。
从我记事起,马大爷就孤身一人。他住在我家的后院。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后来村里给他翻修成两间红砖瓦房。他院中有两棵梨树。每年的秋季一放学,我和几个伙伴就跑到树下捡拾地上的梨。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有时还进屋拿出长木杆。木杆杆稍固定着用铁丝围成的一个小窝。他抬头举杆,瞅准一个金黄的大梨,一顶一拧梨你就掉进小窝里,收杆倾斜在我的面前:“吃吧。这个梨没虫眼。”接着重复同样的动作,给我们每个小孩一人摘一颗。咬一口,脆生生,甜津津,水汪汪,至今回味无穷。
2001年我上大一,暑假里的一天,听说马大爷河南的女儿回山西寻亲来了。河南的儿子小时候发高烧没及时治疗,成了半傻子。村民纷纷向马大爷家里涌去。院里屋里站满了人。马大爷噙着泪笑着。他清瘦的脸上洋溢着红光。他女儿在反复说着一句话:“没想到是反反子。”
听爷爷说马大爷是六十年代村里少有的初中生。他在本村离家七八里外的一个叫中节的山庄卧铺上教学。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七口之家。那时候粮食不够吃,他利用教学之余挖了几块小片地,把学校的茅粪担在地里,种上了萝卜、白菜、南瓜,还有少量的玉米。秋后喜获丰收,一担担蔬菜和玉米往家里担。好多人口流涎水,眼珠圆睁。个别心怀歹意的人到村书记和村主任及工作队长跟前告状:“不好好教书,搞资本主义。”于是第二年正月开学,便被大队通知停止了教学。
生产队劳动时,社员不敢靠近他,也很少和他说话,仿佛他就是瘟神。他则像哑巴似地默默地跟在社员后边出工下工。那年春天还被民兵押到公社的公审大会上与犯人陪绑。虽然没有和那些犯人一样五花大绑,但也是站在旁边低头认罪。从此,他被戴上了“坏分子”的帽子,成了每次运动的批斗对象。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媳妇领着两个较小的一儿一女跟一个河南下煤窑的人跑了,留给他较大的一儿两女,况且儿子还是个先天残疾人(跛子)。最大的女儿只好辍学在家做饭,那一子一女小学也没念完,便先后失学了。马大爷苦苦挣扎着,过着靠工分维持生活的日子。再后来更是祸事连连,大女儿出嫁后不久因病去世,二女儿出嫁后生育时听信神婆子的话,被活活烧死,残疾儿子老大不婚,独自跑到北京打工,不久也离奇死亡。马大爷成了孤身一人。他靠种着几亩责任田和分到的几颗核桃树维持着生活。年龄大了自然成了村里的五保户,享受着政府的优惠政策,生活也较滋润了。他时常到镇上割几斤猪肉回来一炒,多放点盐,然后储存在罐子里,每顿吃饭时连油带肉挖一勺浇到饭里边,一吃就是一半个月。
河南的女儿几次让他到河南,他都不去。他说:“我没有把你抚养大,这里有政府照顾我,生活挺好滴。”直到不能自理了,才被女儿接到河南。
我长大了,才知道他河南女儿说的那句“没想到是反反子”话的意思。离别近三十六年了,认为父亲已不在人世了,和哥哥姐姐们认个亲,没想到正好相反,父亲健在,哥姐全亡,其中的酸楚难于言表。
2024年2月初,我携妻儿从外地赶回山西同父母一起过年,得知年高八十九岁的马大爷在河南的女儿家去世。顿觉五味杂陈,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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