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这个词在一般人心中是与浪漫联系在一起的。当你真正陷入险境时,就知道它并不好玩也不浪漫了,倒是对你的各方面素质进行了一次检验。当你脱了险平安后,长长地嘘了一口大气时,那确实是一次美妙的体验,难以用言词来表达。我这次去红溪谷就是这样的一次冒险经历。
红溪谷,并不是因为水是红色而叫红溪谷,而是因为水里的河床和石头大都是朱砂石,阳光一照,泛出耀眼的红色而叫红溪谷。我此行是受中学同学之邀请,欣然而往的。原来说好还有几位,可他们都因怕下雨而临时改变了主意。于是仅我与同学小莫毅然前往,当我们骑着摩托车冒着冷飕飕的晨风,冷风吹得眼睛哗哗地流泪时,我就隐约觉得此次旅行不太安全,但不知这不安全是来至哪方面,因为我并不知道我们将要去的是怎么样一个地方,同学在电话里仅说是一个自然景观。既然同学那么有兴致,一定是有价值,再说我自视甚好,自高中到大学,我的体育各项都是优,虽然这十几年胖了许多,但底子还在,一般的困难难不住我。
买了干粮,车开到不能开为止。把东西放好,小莫叫我把挎包放下,我说没有那么紧张吧,他也没再强调,他拿了雨衣食品和照相机,我们俩就向红溪谷进发了。是沿溪逆流而上的。远看峡谷起伏连绵,层峦叠嶂的山上,林木葱笼。山谷里云雾蒸腾,使人想起了一句话来:云以山为体,山以云为衣,果然不错。
沿着峡谷往山里走,谷中溪流淙淙,清澈明亮,两旁绿叶扶疏,偶尔有一丛丛映山红烂漫地开在草丛中,青草都绿油油的,春意盎然,正是仲春时分,山雀用润湿的歌喉唱起了动人的歌来。小莫告诉我,红溪这个名字是他给起的,他还去商标局注了册,他是眼前这个村庄的人,从小喝这溪里的水,玩这溪里的石头,看这溪里的绿叶红花长大的,他爱这里的一草一木,他更爱这溪里泛红的石头。这是他的红溪,是这儿山民的红溪。我被他的言词所感动,从河里捞起一块鹅卵石仔细的端详,沉甸甸的,石纹清晰,石质细腻却不很坚硬,是典型的朱砂石,用来做磨刀石一定不错,做砚台恐怕也不差吧!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条小路,走到一个水潭时,小莫说当年他们就在这十平米的水潭里游泳戏水,从高处往下跳。再往前走,到了一个明显是人工修造的水电站石坝遗址。据说水电站修好了只发了一天电就拆了。幸亏拆了,不然就破坏生态了。再往前走,就没有路了,那可真是摸着石头往前走。我可惨了,我穿的是牛头牌皮鞋,底子特硬,在硬的鹅卵石上行走跨步,非常的滑,我可是吃苦受累不浅。想脱鞋又太凉,那就小心点走吧。走到一个开阔处休息,小莫随手摘了一片树叶给我吃,我放进嘴里一嚼,呀,酸得我眉头都皱,但是还好,这酸味很正。我也随手摘下旁边的树叶刚要往嘴里送,小莫连忙叫住,说那可不是一样的,我仔细一看,可不是嘛,小莫摘的是藤,我摘的是树,藤是缠在树上的,叶子的样子差不多。再往前走,更难走了,完全是在朱砂石上跳来跳去,经雨水打湿的石头滑得很,我得十二分小心。我这才明白那些原来说好要来的人为什么会打退堂鼓了。溪水在大石头间流淌着,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有时两股水流汇在一起,又清泉喷涌似地激起水花。从树上挂下来的小藤掉在水里,被水冲的一上一下的,有时剧烈抖动,象有动物猛烈地扯,我忙问:这里有蛇吗?
走了很久,仍在这石头上跳来跳去,十二点了,肚子也饿了,我们就着溪水吃起干粮。我想当年土匪也是这样吃的吧!为什么会想到土匪,我也不知,好像这几年土匪都成了英雄,电影电视里都这样。我一口气吃了三个大包子,溪水甜的很。吃罢再往前走,小莫捡了条棍子给我做拐杖,这样一来,觉得好走多了,多了条腿嘛,而且这条腿不怕湿也不怕滑。
小溪时而宽时而窄,时而树木繁密老藤婆娑,时而溪水回旋满溪枯枝败叶。山势渐陡,离开溪水,从另一侧攀上陡坡,终于来到了一处瀑布。瀑布不高,也就是五米来高,山水从上面倾泻而下,空谷回响。我们从上面攀援着树木脚踏石块而下,一块巨石倾斜着正到谷底。我探身往下,脚一滑,刹都刹不住,整个人从上面直往下滑,直冲而下,自己吓了一身冷汗,还好不高,下面是草丛,没事。小莫说这是个小瀑布,大的在上面,上面还有好几个瀑布呢。于是我们又往上爬,正爬着,我伸手要抓一棵树时,一段大拇指粗的青青的东西附在树身上,眼看我的手要抓上它了,我吓得赶紧收手:蛇!我下意识的喊,再一看,原来是一段被人前后砍断的青藤。我用手掰了掰,它牢牢的抓住树杆,恐怕它已在这树杆上生根了。攀树援藤而上,一条白练呈“之”字映入眼帘,我当时是惊叫了一声的:呀,好美!
我们沿着山攀附着向它靠近,一段突出的山梁正好成了我们的看台。乍一看,这是一条“之”字型瀑布,仔细一看,原来是两端瀑布在视觉上连在了一起了。上面那一段跌下一个平台,向右流过一段距离,再倾泄下来,所以形成“之”字型。从上到下有40多米高。我们再攀上去来到那个平台上,哇,可不小的一个平台,瀑水飞溅,清流迂回。来到平台上,抬头看,一断崖横过天空,水就是从那断崖上跌落下来的,再定睛细看,这水又像从天上奔涌而来。落水带着风,贴着石壁而下,壁上的青草在风中摇曳,虽然没有巨大的轰鸣,却别有一番情调。如果雨季山水狂涌,那一定会有万马奔腾之势。看着这天堑样的断崖,我想,今天我们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于是我又沿溪水往下走了几步,到下一级的瀑布头上探了探身,险!算了吧,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拍了几张照片,小莫说把干粮吃掉吧,免得累赘。吃玩了东西,他要我把挎包给他背,棍子就不要拿了。他说我们要从那边爬上悬崖顶上去。他说精彩的还在上面,上面不仅有瀑布,还有古树古藤,真正的原始森林还在上面。我抬头一看,四周的悬崖全是八十度以上的陡崖,杂草树木丛生。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我说:行,只要你能上,我也能上。但我还是乖乖的把挎包交给了他,毕竟他从小就在这山里生活,路熟,也懂得这山。他说,一般的旅游者到这儿就往回走了。也是,四壁陡然,谁敢冒然往上攀登三四十米高?
我们来到瀑布左边,这边山体稍缓,但也有八十度的陡度。小莫脚蹬手攀地一步步往上爬。这里树木繁多。脚蹬树的根部,手抓住上面的树根,还是容易上的。我以前看着绝壁想象着应该是这样爬上的,但从来就没有真正爬过,这回可是来真格的了。好在我经常锻炼,手脚还有力量,也还敏捷。于是我照着小莫的样子往上攀援,等爬到十几米高的时候,我发现糟了,小莫他踩着半寸宽的石头已爬上了上面四米来高了,可我照着他的样子刚要往上爬,却慌了,我的脚在往下滑,手够的着的地方没有树木也没有岩石,全是青草,而青草下的土经雨水湿透后都松松的,根本承受不起我的重量。我赶紧退回,踩在一棵小树根上。我往下一看,十几米深的悬崖,只见下面白哗哗的水溅起水花。我想这下可如何是好?我若硬着头皮往上爬,脚一滑手又没有实处可抓,我命休矣。我连忙叫住小莫,我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毕竟,我还没有干过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的事,也从没做过没有安全保障的事。我现在别说是一根绳子,就是一根一尺长的棍子也没有。仅凭着这虚土中的浮草往上爬,下面是足以摔得我七零八落的悬崖,我可不敢。我心里在埋怨我这老同学,你怎么连根绳子都没带呢?还好,小莫立足之处有不少扁藤,于是他去扯那扁藤,藤子攀在树上很紧,扯不过,挠不断。他从土里扣了一块石头,把藤子放在一棵小儿手臂粗细的树木杆上砸,我想,这样伤害树木藤子,太不应该,太不环保。正想着呢,立脚的那棵小树有点吃不住,松动了。我赶紧把身子伏在悬崖上,手抓紧那几把吃不住力的草,努力减轻身子往下坠的力量,可又不敢喊小莫,因为他正努力弄断那根扁藤呢。完了,我想,我怎么会真拿小命开玩笑呢?孟子早就说过,君子惜命,不立于危崖颓墙之下。我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怎么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呢?我甚至想到自己陈尸崖下,血肉模糊的样子。正在这时,小莫把藤子扔了下来,他还找了棵大一点的树做支撑,我连忙抓住藤子,这下放心了,只要手中有了支持物,就不怕了。我抓紧藤子,轻轻几下就爬了上来。上来后,一身大汗,那都是吓出的冷汗。我定了一下神对小莫说,下次再来,无论如何都要带绳子,没有一点安全措施,这险冒的太大了点。
上到上面,树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有一棵两人都抱不过来的树,泥掀根翻地倒悬在悬崖上,小莫说那是去年下大雪时压倒的。爬到上面后,又听见哗哗的瀑布声,哟,又是一番天地。原来我们在下面看到的断崖还不是山顶,山顶还远着哩,这一方瀑布没有下面看到的高,但稍宽一点,可大树浓荫蔽日,野藤盘旋,溪流纵横,可以说是郁郁葱葱的,全然是一处净土,没有丝毫人类活动的痕迹。这时天下起了小雨,我感觉有几颗掉到头上,只听见树叶哗哗地响。槽糕,今天是有大雨的,常识告诉我,下大雨时要远离溪水,怕有山洪冲下。小莫说没事。我想也是,这里的植被绝好,怎么能有山洪?还好,不一会儿就没听见雨声了。我们继续往山上爬。这里没有那么陡了,可也有六七十度的坡度。只是树木非常多,非常大。有很多大树都掀土倒根地倒了,斜挂在山坡上,看来去年那场雪破坏不小,也可见这里很少有大雪,当然,这山土层不够厚,先下雨后下雪,土层松,树枝重,当然就掀土倒根地挂起来了。我们沿着山壁斜斜地爬,从倒悬的大树根掀离土地处爬过,有时从树丛里穿过。有一次,正穿过茂密的树叶时,一股浓郁的昆虫臭气从头上发出,吓得我忙不迭地往前窜,弄得满头的蜘蛛网。用手一抹,好像摸了条毛毛虫,吓得手乱甩,等甩下来一看,是一团蛛丝裹着树叶,那肯定是什么虫的窝。
爬过这道山梁,又开始沿溪行了。到了这一段,什么叫原始森林,我开始明白了。这儿的树木奇大,根奇老,那古藤像龙一样崎岖盘旋,奇形怪状,溪流的旁边还有一道一米多深的被洪水冲出的深沟,怀抱大的鹅卵石一溜排开,我赞叹道:真是不虚此行。再看山坡上,肥大的蕨菜卷曲着芽头高高地挺起身子。我真想把它们带回去。水中还有一丛一丛的香草,水旁边林木稀疏处,还长着不少兰花。这可是真正的野生兰花草。而我现在看到的藤,可以用大腿那样粗来形容了。我摸了摸这棵,吊吊那棵,赞不绝口。一棵碗口粗的古藤从水面掠过,又卷曲扭转,有长虹卧波之态,翻江倒海之意。
再往前走,怀抱粗的树木越来越多,巨石上的青苔也多了,这跟下面的景象完全不同。这儿的枯树枝不少,可想找根棍子做拐杖却难了,自然枯萎的树枝都是朽的,根本吃不起力,而用手折树,承受得起重量的却折不断。好不容易找到一根带枝叶的弃枝,一看,是刀砍断的,勉强能用,我又开始在石头上跨来跨去,在树枝间穿行,在倒下的树下爬行了。我们行进的速度很慢,往往是半小时走不出一百米。我的神情也在纷繁错乱奇形怪状的原始森林中开始麻木了。最后只懂得小心地走,小心的钻,已经不懂得什么是美,什么是奇了,见多不怪嘛。经过一个像奥运五环的古藤时,我都发不出惊叹的声音了。最后,我们走到了一个像龙门的小瀑布前,爬上像梯田的石阶,又沿着山体爬山上半山腰,小莫说,上面有一条护林小道。等我们爬上护林小道时,山顶离我们还有上百米的垂直高度呢。再往山谷那边远眺,山环水绕水田如镜,那条如玉带的郁江河在两岸翠竹的护卫下画了一个弧,蜿蜒而远去了。原来我们已爬了那么高,好像坐在飞机上往下看一样。这时,我才感觉腿有点发抖。刚才在溪流石头树木古藤中穿行,注意力过分集中,都忘了劳累,现在劳累一起袭上心来,脚都有点飘起来了,再看手表,我们在原始溪流森林中穿行了将近七个小时了。
冒着冷风,黑灯瞎火地赶回桂林时,我不禁大为感叹:以前总想找人去原始森林中探险,却在这次不经意中实现了这个愿望。虽然回来被母亲和妻子责备了一番,但心中却偷偷地乐着:好一次冒生命危险的探险经历。红溪,我喜欢你,我喜欢这种冒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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